為人謙和
我最早知道胡錦濤時，他是我的一個同事的連襟。我的那個同事叫王彥鋒，我們當時都在中共中央宣傳部理論局工作。提到當時的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胡錦濤，他頗感自豪地說，「他是我老婆的妹夫，我們是連襟。我看他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他為什麼有這個感覺，他沒有說。但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
據我所知，胡錦濤和江澤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江澤民在當總書記以前可以送最新款的電視到鄧小平家，並趴在地上去調試；當上總書記以後，可以不接鄧夫人卓林的電話，氣得老夫人幾乎尋短見。江是那種只對比他權力大的人謙卑，一得志便猖狂的人。胡不是，他為人極為謙和。他對誰謙和，與那個人的權力大小似乎沒有多少關係。我有一個朋友L，他的同學曾經給當時是團中央第一書記的胡錦濤當秘書。L打電話找他的同學，是胡錦濤接的電話：「他這會兒不在。」
「你是誰呀？」L大聲問。
「我是錦濤。」聲音很溫和，但聲調不高。
「你是誰？」L提高了聲音問。
「我是錦濤。」那邊重複了一次，聲音照樣溫和，語調沒有升高。
「你能大點聲嗎？我聽不清你的話。」
「我是錦濤。」聲音略微提高，語氣沒有改變。L終於聽明白了，說聲對不起，馬上挂斷了電話。
改革的「太子」歷經險境
這樣的性格，是不大可能當眾辱罵香港記者「太幼稚，太年輕」的。在中國政壇上，胡錦濤給人最深的印象是：他在危機四伏的政治生涯中，總能逢凶化吉，變禍為福。1985年，貴州省委書記朱厚澤被愛惜人才的胡耀邦看中，調到北京接替鄧力群兼任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職務，朱的空缺，被當時的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胡錦濤填補。1987年，胡耀邦被整下臺，有人告狀，說小胡是老胡的「孝子」。於是，陳雲把持的中央顧問委員會派出調查組赴貴州找茬子。要是一般人，這下准完了。可調查組遇到的是一隻挑不出骨頭來的雞蛋。貴州幹部群眾給胡錦濤的評價是，貴州近50年來最好的省委書記。
這為他後來的升遷埋下了伏筆，但在當時情況下，卻沒有給他帶來好運。既然這麼好，那就去治理沒有人敢去的西藏吧。高原缺氧，差一點損害了他的健康。但遠戍邊陲，也就遠離了宮廷鬥爭，使胡錦濤逃過了1989年6月的一劫，他又一次化險為夷。後來，他被鄧小平視為胡耀邦和他本人改革政策的繼承人，作為改革的「太子」，在1992年中共十四大上破格進入中共中央常委，並被內定為江澤民的總書記繼任人。這是又一次禍兮福倚，但再一次蹈入險境。
在中共歷史上，接班人的位置通常都在刀尖上。毛澤東、鄧小平自己挑的接班人尚且沒有好下場，何況他作為江的接班人，還不是江本人挑選的。但從現在情況看，胡錦濤居然又快要走完這段可怕的鋼絲。這恐怕還要感謝鄧小平臨終前的精心設計：讓接班人和黨的第二把手的職位分離。朱鎔基作為實際上的第二把手承受了江澤民對他的最大壓力，讓接班人作為第五把手（排在李瑞環之後）遠離第一把手的權威，以減少對江的威脅，所以能自我保全於險地。
做華國鋒第二，還是胡耀邦二世？
假如胡錦濤能平安到站，君臨天下，他能將他的福氣帶給他的國家和他的子民嗎？從他的履歷，我們得不出明確的結論。就像戈爾巴喬夫上臺以前，我們也無法從他的履歷推導出他後來的「新思維」。專制政權下的接班人如果不會偽裝自己，那就等於自殺。從某種意義上說，胡耀邦和趙紫陽就是這樣「自殺」的。那麼胡錦濤將是誰？是中國的戈爾巴喬夫（有趣的是戈氏也出身於團幹部），還是第二個華國鋒？或者兩者都不是，他就是他自己？
留給胡錦濤的歷史選擇其實很簡單：繼承江澤民的職位也繼承他的衣缽，那就可能是華國鋒的下場，如果只繼承江澤民的職位，但繼承鄧胡趙的改革路線，那他可能就是胡耀邦二世。以我之見，他選擇後一種角色的可能性要大些。畢竟，他是鄧小平和胡耀邦的精神繼承人，繼續改革是他的「魂」，是他的繼承權合法性來源。不改革，特別是不繼續進行被中斷的政治改革，他就等於丟了魂。
只有「魂」，也未必就做得了胡二世，要做胡二世，還得有「魄」。這正是胡錦濤要向世人證明的。 (2001年6月26日於美國麻省康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