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是第一流的歷史學家,其治明史的水平被胡適認為現代中國第一人;他又是現代自由知識份子走向左傾的典型代表。北平和平解放時,他以軍管會副代表的身份接管清華大學,接被任命為清華校務委員會副主任、文學院院長、歷史系主任等職,後來又當選為北京市副市長。在缺乏延安生活的光榮履歷的舊知識份子中,其地位之顯赫,僅次於郭沫若、茅盾等人。
吳觀點值得玩味
在這本雜文集中,吳的許多觀點頗值玩味。例如,他在《報紙與輿論》一文中說:「一個國家的前途,發展或停滯、向前或落後、繁榮或衰落,最好的測驗器是一個國家的報紙能不能、敢不敢代表輿論,這也是說明瞭這國家是為人民所統治,是為人民謀幸福,或是為少數人所統治,為少數人爭權利。」他又說:「目前的事實,是報紙雜誌和輿論分了家,輿論被埋沒在每一個人民的心坎中,報紙雜誌離開了現實,背叛了人民,孤零零地掛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進不退、不左不右、不死不活,只作為這時代的一個應有的點綴品罷了。」他也許沒有想到,舊政權能夠允許他的批評,新政權卻沒有這樣的雅量。他一生研究明史,俗話說以古鑒今,他怎麼完全覺察不到自己所盼望中的「紅太陽」,是一個比朱元璋更陰險、更暴虐的獨裁者呢?
由勇士演變為奴才
一九四九年以後,吳再也寫不出任何有鋒芒的文字來了。他雖然戰戰兢兢地建議多寫一點雜文,但自己卻大段大段地應用毛澤東的話;他雖然義正詞嚴地寫《談骨氣》(此文八十年代以來被收入中學語文課本),卻已經墮落為一個自己批判過的、沒有骨氣的說謊者。在「反胡風」、「反右」等對知識界大規模的迫害和整肅活動中,吳都無恥地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他對其他「落後」知識份子的辱罵簡直就是歇斯底里的。
一九五九年,為了響應毛澤東的建議,吳開始研究海瑞,次年寫出歷史劇《海瑞罷官》。沒有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偉大領袖沒有理會他的忠心,反而選擇他作為靶子,將對他的批判作為一場血腥的政治運動的序幕。
「文革」開始之後,吳從精神到肉體都受到嚴重摧殘,最後連同妻子、女兒一起悲慘地死去。
極權主義的最可怕之處,就是把那些曾經敢於說真話的人變成真心實意的說謊者。由勇士變成奴才,也許並不全是吳自己的錯誤;但他那可怕的結局,顯然與他當初的選擇密切相關。(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