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12 南方都市報
前言
關於非典型肺炎無藥可治一天就死的謠言在前日達到了頂峰。就在這一天晚上10時，省政府有關人士和醫療專家分別接受南方都市報採訪，對謠言進行澄清。昨日廣州市政府和廣東省政府先後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對非典型肺炎事件的調查，宣布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市民無須恐慌。盛極一時的謠言壽終正寢，處於謠言中近兩個月的社會趨向平靜。
探究此次謠言的出現、發展、高潮和結局，再次證明了一句經典的論斷：謠言永遠見不了光。以下是記者對這次謠言始末的調查。
出籠(元旦前後)
河源市是這次謠言的發源地。
河源市位於粵東北，轄源城區和東源、龍川、紫金、和平、連平等五縣一區，距廣州198公里，總人口300多萬，本是一個安寧平靜的小市。
河源發現病例
2002年12月15日，紫金縣的黃可初和郭杜程先後住進了河源市人民醫院。河源市人民醫院急診科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女醫生說，這兩個病人，其症狀是咳嗽、發燒，肺部有陰影，懷疑感染不明細菌。河源疾病控制中心負責人也介紹，黃可初和郭杜程兩人病症相似，都是畏寒、發熱、咳嗽，不久隨著病情發展，兩名患者分別轉入深圳福田醫院和廣州陸軍總醫院。
兩人轉院後，曾經接診過他們的5名醫務人員先後出現與患者相同的症狀。於是，謠言隨之誕生。
記者所能蒐集到的最早的謠言版本是這樣的：河源受一種不明病毒襲擊，已有1人死於此症，醫護人員亦同時患上此病。謠言在迅速傳播的同時，事件的表述還不斷被誇大：給病人治病的醫生和護士3人都已經死了。
謠言顯現力量
2003年的第二天，謠言開始顯現力量。恐慌的人們在河源各大藥店門口排起了長隊。記者瞭解到，當時的人們雖然都湧到了藥店，但是根本不清楚應該買什麼藥，只是跟風搶購一些抗病毒藥品。有人一下子竟然買10多盒。
不久，全城藥店此類藥品脫銷，買不到藥的人更加恐慌，直到晚上9時多藥店關門還有人在排隊。更有的家長趕著去學校將孩子接回家避「禍」。
河源市衛生局醫政科的有關負責人向媒體介紹，就在人們開始搶購藥品時，轉往廣州、深圳兩家醫院的患者黃可初和郭杜程其實早已經康復出院。河源的恐慌引起各方關注。1月2日晚上，廣州陸軍醫院、中山大學附屬醫院等大醫院的專家也來到了河源，對這幾位醫生護士進行會診，初步診斷為非典型肺炎。
市長緊急開會
河源市疾病防疫控制中心得悉此事後，於1月3日凌晨1時緊急給《河源報》傳真發表聲明，請市民不要聽信謠言，河源沒發生什麼流行病毒，希望市民不要恐慌，不要亂服藥，並分析指出，那些天河源天氣較寒冷，可能正是這樣才使一些人產生了類似咳嗽、發燒等症狀。1月3日上午，河源市教育局一早就召開緊急會議，就謠言問題向各校作出解釋，希望學校向家長講明情況，不要恐慌。有媒體報導，河源市市長黃煜禎也在4日凌晨2時召集衛生、疾病控制等多個部門人員在自家的客廳緊急開會，幾小時後，在市創優大會上專門闢謠，請市民不要聽信傳言。
河源恐慌引起廣州市媒體的關注，各家報社都派記者到河源實地採訪。從1月3日起，各家報社都刊登了河源出現謠言的消息。
政府贈藥闢謠
1月8日，由廣東省衛生廳、廣東省藥監局等部門共同舉辦的「健康送萬家」公益巡迴活動抵達河源，向河源市民贈送了價值10萬元的抗病毒口服液。河源市衛生部門表示，這批抗病毒口服液將免費贈給感冒患者。並再次澄清：此前有關「河源出現未明病毒」的傳言純屬謠傳，只是由於近期粵北地區天氣寒冷，感冒、肺炎患者有所增加。
謠言在河源市肆虐的同時，廣州市還一片平靜。記者調查表明，1月5日廣州幾家藥店的售貨員均曾表示，當時幾天羅紅黴素等藥品銷量與平常沒什麼不同。
升級(1月中旬)
就在河源市民搶購藥品的同時，270多公里外廣東省中南部的中山市也發現了「非典型肺炎」病人。
謠言殺到中山
中山市疾病控制中心負責人告訴一家媒體，在剛發現該病時，還不能確診是什麼病，1月15日，省疾病控制中心的專家到中山取樣，初步推斷是一種呼吸道傳染病。
中山市中醫院呼吸科主任黃正岩在接受媒體記者採訪時說，從1月2日起，他們科先後收了12個「不明原因性肺炎」病人，其中有3個因為呼吸衰竭用了呼吸機。1月中旬，廣州軍區總醫院呼吸科也收治了一名中山患者，其症狀與此前曾引起河源人狂購羅紅黴素的非典型肺炎相似。
中山市的病情明顯比河源的凶險。由於對這種病缺乏瞭解，醫務人員並沒有及時防護，中山市某醫院有七八個工作人員被傳染。
市民搶購藥品
1月21日，赴中山市的醫學調查專家組得出明確診斷結論，認為不明肺炎就是非典型肺炎。
此時謠言已經在中山廣泛傳播。從1月16日開始，中山市「肺炎流行」的謠言蔓延開來，市民紛紛到藥房購藥用以防備，一些人一買就是幾十盒。記者瞭解到，一盒普通的羅紅黴素10多元一盒，好一點的則要28元一盒，大多數市民一買就是好幾百元。中山市最大的藥品連鎖店「中繼大藥房」負責人說，16日開始，前來藥店購買羅紅黴素的市民便開始增多，17日達到高峰，其屬下的8個連鎖店有一半出現羅紅黴素脫銷的局面。
高峰(春節期間)
也許是由於中山市距離廣州市區僅86公里的原因，中山的謠言很快就波及到了廣州。
謠言狂襲廣州
從2月初起，傳染病謠言開始在廣州傳播，比較典型的是：春節期間從順德、中山傳進廣州一種怪病，首發症狀是發熱，胸片呈肺炎性病變，潛伏期很短，一天就發病，很快會發展成呼吸衰竭，該病現在並無藥物醫治，已經造成多名病人死亡。最令人可怕的則是這種病的傳播途徑，只需和病人打個照面，或者是同乘了一輛公交車都可能被傳染。
更恐怖的說法是某醫院的十幾名接觸過該病人的醫護人員全被傳染，上午得病，下午透視顯示肺部全是白點，晚上搶救無效死亡。禽流感、鼠疫、炭疽等猜測，說得有板有眼，成為人們手機簡訊、電子郵件的內容。
謠言很快在社會上形成了市場。節後上班後，廣州市場防感冒、抗病毒類藥物異常走俏，各大小藥店、醫院、醫藥公司和藥廠的板藍根製品和其他抗病毒類藥品大都接近脫銷。
蔓延周邊省市
與此同時，謠言的內容越來越多，傳播的形式也各種各樣，最通常的方式是親朋好友之間互相通知。通過電話、手機、簡訊、網路這些現代化通訊工具，並有好事者盜用衛生局、公安局名義發送簡訊，「鄭重宣布」廣州市發現不明病毒，無藥可治。謠言從廣州市向深圳、珠海、東莞等珠三角其它地區蔓延，隨後又向海南、福建、江西、廣西、香港等鄰近地方傳播，其他省市也有傳聞。
2月9日，衛生部派專家飛抵廣州協助調查病因。前日，謠言達到頂峰。與廣東省隔海相望的海南省首先作出反應。據媒體報導，海南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潘先海鄭重表示，目前在海南省許多市縣中傳言有某種病毒從廣東省傳入，並在海南省許多市縣引起搶購醋精或板藍根的情況是不正常的，傳言只不過是危言聳聽，海南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正在密切監測有關情況，一旦有新的情況將及時公布。但謠言仍從海口一直蔓延到五指山、定安、屯昌、澄邁、三亞等地，並在這些地區引起了板藍根、醋精及其它可以預防感冒的藥品的搶購潮。在海口多家大藥店，板藍根已脫銷，本來只有5元左右一包的板藍根，價格竟可漲到100多元一包。甚至在東北的哈爾濱有人打電話詢問廣州親友的平安，並有商人要用飛機販運藥品到廣州搶佔市場。
闢謠(前日、昨日)
幾天來，南方都市報共接到有關非典型肺炎病情的諮詢來電2700多個，比日常增長10倍，綜合這些電話內容主要集中在以下4個方面：向南方都市報提供病情信息的有800多個；反映市民搶購有關藥品的500多個；諮詢、核實病情傳染情況的有300多個；指責、抱怨南方都市報未及時報導的有1000多個。
很多讀者認為，關於傳染病的各種小道消息在各個途徑傳播，報紙應該及早報導權威、真實的信息。還有讀者說，香港報紙自從2月以來，在顯著位置作出連續報導，例如前日的《星島日報》在頭版以「珠三角爆奪命肺炎」為題，報導已有29人死於傳染病，昨日的《東方日報》也在頭版以整版篇幅報導了「奪命肺炎恐慌襲港」。
合力絞殺謠言
為了讓讀者瞭解到真實情況，對有關謠言進行澄清，自從去年12月河源市發生傳染病恐慌後，南方都市報就給予了高度關注。兩個月間，南方都市報多次和有關部門、專家聯繫，希望採訪有關事宜，對民間的傳言進行核實，但都未能成功。
當前日廣州謠言達到頂峰後，南方都市報將收集到的各種情況先後多次向省衛生廳、省政府進行反映。前晚，南方都市報再次向廣東省政府副秘書長黃業斌反映了各種謠言在廣州的傳播情況以及謠言造成的社會影響，黃業斌副秘書長委託省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在當晚10時致電南方都市報，表示這一次傳染病可以控制，請市民放心。
同一時間，著名呼吸病專家、廣東非典型肺炎醫學專家指導小組副組長、廣州軍區廣州總醫院呼吸內科主任黃文傑博士獲特邀到南方都市報做客並接受了記者的採訪。黃博士稱，所謂「患上非典型肺炎8小時內就會死亡，現在已有好幾百人死於該病」純屬謠傳，市民不必驚慌，也完全沒有必要花高價搶購白醋、板藍根等藥物和衛生口罩(詳見南方都市報昨日A03－04版)。與此同時，有關部門也正式發布了疫情的有關消息，南方都市報與其他傳媒於昨日均作出報導。
政府通報疫情
昨日上午10時，廣州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廣州市衛生局局長黃炯烈對廣州地區發生非典型肺炎病例的情況向傳媒作了通報。廣州市副市長陳傳譽、市政府副秘書長張火營則對近期社會上的一些別有用心的謠言進行了強烈的譴責，並代表市政府鄭重地承諾：在現代科學技術的指導下，全市人民團結一心，廣州有信心有能力應對任何疾病的挑戰。
昨日下午廣東省衛生廳再次召開通報會，針對各種謠傳進行澄清，請市民不要聽信社會上的各種謠言，以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苦惱和不便。佛山、珠海等地也先後召開了類似的情況通報會。
平復(昨日起)
來自政府和權威醫學專家的信息在社會上公布後，廣州市民情緒開始安定，各藥店秩序已經不像前天那麼混亂。
藥價開始回落
一些看了南方都市報昨日報導的讀者打來電話表示「看了省政府副秘書長和專家的說法，心裏放心多了」。一名讀者稱，現在想自己這幾天四處購買板藍根真的很盲目。一些讀者則說，此前傳說廣州及珠三角地區病情很嚴重，以至人心惶惶，昨日看了報紙和政府的新聞發布會後，才知道情況並不恐怖，經過1個多月的擔驚受怕終於放心。
昨日記者調查發現，廣州市內的藥店，藥品價格已經不像前日那麼混亂。高峰期100多元一瓶的白醋價格正在回落。南方都市報在前日接到的熱線電話達到2000多個，但昨日謠言被澄清後銳減到500多個，很多還是感謝政府公布信息的電話。
網民冷靜思考
南方都市報在政府新聞發布會後，對中山、河源等地情況進行了調查。中山市委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中山市社會狀況穩定，謠言已經不攻自破，藥價全部回落，在各家藥店已經再沒有人排隊買藥。河源人民生活恢復正常。而從昨日下午開始一度出現在廣州大街小巷的白色口罩也變得越來越少。
在一些謠言盛期一度繁榮的網站，網民討論的重點也不再是死亡人數、致病的病菌猜測，而是開始冷靜下來思考事件中謠言盛行的原因。
至此，流傳近2個月的謠言終於被拋棄，人們漸漸穩定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