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何「不會歡樂」?
第一節 中國為什麼沒有狂歡節?
早在7.13申奧成功之夜,細心的記者就曾發現國人「不會歡樂」。「含蓄」在那個急需「狂歡」的時刻,簡直就是一種缺憾。
這種缺憾還曾在「萬國風情」的比拚中再次閃現。去年中秋節,第五屆北京文化節隆重開幕,來自45個國家和15個省市的60多個演出隊在平安大街上進行了聲勢浩大的盛裝表演。細心的記者再度發現:雖然是在中國的文化節表演節目,這些外國朋友卻彷彿是在自己的國家狂歡節上一樣縱情狂歡。而對比「萬國風情」,我們的表演隊就遜色了不少,觀眾自己上陣的事情更絕無發生了。
應該說,這是個喜慶之餘有趣的發現,大概記者的「沸騰思緒」也是激於喜慶不足吧。我們一路欣賞人家的狂歡到了新時代,總不免有媒體順勢發出一問:中國需要狂歡節嗎?也是異曲同工地想做足這裡的快樂。
既然都是為了喜氣著想,即不存在什麼沈重憂思。談及沈重與壓抑,也應該是早在「傳統」之中了。傳統文化中含有壓抑人性內容是昭然若揭、遍據可考的。完全拿來「鑒今」,當然是缺少了「發展」眼光。但若說傳統與國民性沒一點關係,卻也有歷史虛無主義之嫌了。事實求是地說,傳統讓我們的祖輩們難得一「歡」,「狂」態就更難以包容了。這並非說祖先是不「需要」狂歡的,而完全是「不允」所至。中國為什麼沒有狂歡節?從傳統上找原因一找一個准,一言以蔽之,曰:我們沒有這個傳統。
然而,單從「傳統」上作文章卻也是不一而足的。正如有媒體所云:中國把外國人請進來為中國人表演狂歡,本身就是開放和自信的表現。可接下來媒體沒有回答:我們為什麼至今還沒有達到自行「狂歡」的地步呢?是「開放」得不夠、還是「自信」得不足呢?
應該看到,開放的中國得到了世界的青睞,所以才有大批外國友人不遠萬里來此「風情萬種」。他們在此無拘無束,儼然非一個開放的社會所不能為。但是,狂歡的底蘊還有個性張揚與真情畢露,這一點老外做得到而我們就未必做得到了。因為長期以來,雖然國人的個性資源已漸呈恢復之態,但卻仍然不棄「圍觀」的常態。歡樂的時候,我們大多是組織「看節目」,同慶同快也往往流於刻意的表演。而個性的大肆張揚,要有日常「不羈」環境墊底,不是特殊場合說張揚就張揚得起來的。就如狂歡節的有無,如果僅為了特殊日子「需要」而設立,表演的還是大秧歌、大鑼鼓之類,仍是演者演、觀者觀,動者寡、靜者眾,又有什麼設立的必要呢?
我想真正狂歡節的本義,還是為了普天下大眾的喜悅而找一個歡樂場,刻意的表演僅佔一席之地。只有真情畢露的同快同慶,才鑄就了狂歡的真實感染力。只有無拘無束、發自內心的樂成一團,才使狂歡擁有了無窮的魅力及永恆的生命力。由此而論,與其說我們需要一個狂歡節,不如說我們期待 「盡歡顏」。
第二節 傳統節日,我們是否會過?
圍繞著中秋節該不該放假的爭議,隨著黃金週已經成為過去時早已失去改變今年現實的意義。其實,這類提議由來已久,早在去年兩會期間就有代表提及:建議增加除夕、清明、端午、中秋節為我國法定節日和假日。還有人大代表建議,應把七夕等傳統節日也定為法定假日。幾位人大代表在論述提升傳統節日的法定地位的意義時,甚至給出了「弘揚民族之魂」、「強大的文化支撐」等高度意義。
在週而復始的放假討論中,我以為已經劍走偏鋒。且不說「弘揚民族之魂」、「強大的文化支撐」這等大題是否一放假就可立桿見影地顯現出來,單就一個內容大於形式的問題假設,我們就可能很難說得過去 假如傳統節日放大假,我們是否會過?
如果傳統節日放假,只是為了聚在一起找一個「吃完活的再吃的」理由的話,又何必「法定」呢?
由「傳統節日我們是否會過」,我們還應該想到傳統的破與立,這不見得就是小題大做。因為縱觀一個歷史時期以來,傳統的破立仍處於模棱兩可、磕磕絆絆之間,總之缺少明確的方向。
我們曾一直自稱「文明古國」,迄今是否配稱「文明大國」呢?我們保留了多少文明古國之所以文明的傳統?譬如「禮儀之邦」的稱謂,今日稍有自知之明的國人,若見此辭套用於現代恐怕大多會耳根發燒,因為那似乎已有些反諷的味道,我們的「傳統文明」哪去了?「禮儀」何在?
如果就此斷言我們破除了「舊傳統」,一切革故鼎新,樹立了「新風」,倒是令人欣慰,然而細細觀察,卻也是說不通的。
點遍螢屏,刻在骨子裡的「傳統」又無處不在。「人治產物的青天、萬民之主的萬歲、濫殺無辜的大汗」持續成為第一猛料,充斥我們的現代文化生活。這足以說明,起碼在文化領域,我們並未破掉兩千年根深蒂固的傳統「戀情」。
是不是關於傳統的有無在今日中國已經說不清了呢?
還是以「比較法」說得明快些。就以深受中國隋唐影響的近鄰日本為例。日本,在古代中國人眼裡,是彈丸小國,隋唐時幾乎相當於中國的附庸國。是時日本的立國之本(或稱國策)是「和魂漢才」,即大和民族的精神,漢民族的才幹。到了幕府時代的近代日本,美國「黑船」來襲,熱兵器不費吹灰之力戰勝了冷兵器,「對外開發」的日本幡然猛醒,修改國策,「和魂漢才」易為「和魂洋才」。即仍延續本民族的精神,但學習的卻是世界最先進的東西。直到風雲變幻的今天,日本仍雄居世界第二經濟強國的寶座。憑什麼取得如此驕人戰績?「和魂洋才」!但是,「洋才」的日本丟掉自己的風俗和傳統節日了嗎?沒有。恰恰是保存這類傳統最成功的國家之一。日語裡有一詞曰「行事」,即風俗節日之意,日本人在「行事」裡不僅休假,而且非常講究古文化,盡情揮灑古風古韻。
反觀我們中國這個發源地又如何?風俗習慣,傳統節日,包括衣著服飾,還存留多少傳統古色古香呢?我們甚至忘了傳統節日、婚禮還有什麼講究,忘了傳統服裝是什麼樣子。唯一的「旗袍」,還是滿清時代的產物,姑且視之為「傳統服裝」,就這個悠悠五千年的古國而言,也實在牽強得很。我們的現代婚禮,異化得已令人慘不忍睹,無絲毫的「古樸禮儀」可言。於是,當代中國時尚男女,不知「七夕」為何日,只知在歐美「情人節」裡起一起鬨。這對於一個力求民族振興的大國而言,不正是一種令人惋惜的文化失落嗎?
由是觀之,「傳統節日是否放假」事小,而「恢復我們應該恢復的文化、拋棄我們不該留戀的桎梏」不僅事大,而且正當其時。
第三節 我們需要「新民俗」的到來
春節是我們的第一節日,在這個日子裡,我們的歡樂方式卻主要是看電視。具體說來,是一個所謂「春晚」的節目。
每年春節前,總見新大鬍子導演決心「辦好春晚」的誓言,誠如每年春節後,總見到數量驚人的圍繞「春節晚會」進行的討論。尤其是晚會面紗揭開時,那一如既往的「失望」 足可等身於主持人累計的高度。對於「盼盼盼、那個年年盼」的仍很廣大的觀眾而論,痴情竟也挽救不了晚會的頹勢。等到了新的一年的春節晚會欣賞完後,簡直可以幫廣大觀眾確立如下定勢:春節晚會,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當一臺萬眾矚目的晚會辦到了這個份兒上時,我們為什麼還要「必看」不可呢?思來想去,答案找到一個 我們沒有「新民俗」。至今為止,我們在歡度除夕之夜時,除了圍坐一團看「春節晚會」就再也找不到旗鼓相當的 「替代品」。
而這個以「春節晚會」為中心的除夕夜的過法,本是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延讀下來的。當時她給傳統節日帶來了耳目一新,無可爭議地成為一種「新民俗」的誕生。而此前這個第一傳統節日的過法,無非是包餃子、走家串戶、打撲克以及貼年畫、放鞭炮、年夜飯等等,雖然記憶中很有「年味」,但對度過直到子夜的4、5個小時區間而言,則不免顯出幾分單調。當時從電視的普及到「春節晚會」的出現,不啻於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同時讓中國人的「民俗」增加了新的色彩。
到如今,昔日「新民俗」已延續了二十餘載。八十年代的輝煌早已揮之而去。自九十年代以來,形式大於內容的虛華即成為晚會痼疾,不僅屆屆難改,且一屆比一屆嚴重。,到了2003年,我們除了耀眼燈光與五彩的設計,從主持人到節目本身,幾乎看不到一個「新」字,那久違的酣暢淋漓、蕩氣迴腸更不知從何而來。呆呆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年復一年地體味著」九斤老太「」的咒言。
事已至此,那麼我們在改變不了「晚會越辦越糟」的定勢前,就應當來一場「新民俗」的求變。退而言之,即便就是春節晚會忽一年又好看起來了,我們的這個第一傳統節日就不該增添新的內容了嗎?內容越翻新,就會讓我們的大年過得不寡淡,以免如一個大禮拜般無奇平淡。
回顧世事變遷,深感「新民俗」的到來始於「新生活」的開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正是中國歷經漫長的冬季,等到了春天的希望之際。那時的中國,百鳥放歌,諸如《二十年後再相會》,凝聚了多少青年人對國家未來的美好憧憬,那時青年人的社會責任感與歷史使命感多麼強烈,這一切皆因他們目睹了「新生活」的開端。那是一段有來由有理性的「激情歲月」,是人們自發的對「新生活」的嚮往與正在實現。如今超乎想像的「好日子」在一些國人眼裡已不是夢,但是「新生活」的真諦殊非「胃口」的提高所涵蓋,誠如「新民俗」的誕生,如果包雜的竟是死灰復燃的垃圾文化,如「二人轉」之黃化打罵篇,那麼不僅是一個民俗的陷阱,且預示著我們更新的生活遠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