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云:行路難,難於上青天。今有人仿其詩嘆曰:告狀難,難於上青天。謂予不信,請看最新一期《財經》雜誌的一篇報導:16年前,黑龍江大興安嶺塔和縣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殺妻滅子命案,犯罪嫌疑人韓建勛的供述與警方現場勘查、物證鑑定的結論完全吻合。但是公安機關、檢察院和法院很快踢起了「皮球」,使得案子一拖再拖。被害人楊永霞的父母不斷上訪上告,直至驚動了中央領導,此案在大興安嶺中級法院還是不了了之。今年2月,原黑龍江省委副書記、省政協主席韓桂芝因牽涉腐敗被中紀委「雙規」,韓建勛一案遂重新引起司法機關的重視。
省政協主席韓桂芝倒臺之後,犯罪嫌疑人韓建勛再度歸案,兩者顯然絕非偶然。原來,1988年韓建勛涉嫌殺妻滅子之時,其母梁春菊是塔和縣知青辦公室主任、縣勞動服務公司經理,與時任大興安嶺林管局副局長的韓桂芝混得很熟;1990年前後,韓桂芝的長子與梁春菊的女兒、韓建勛的妹妹結婚,此時韓桂芝已調至省城,在仕途上一路扶搖直上。在塔和當地,「兩韓」親家無人不曉,犯罪嫌疑人韓建勛得以利用取保候審的名義長期逍遙法外,與這一層特殊背景無疑大有關係。
被害人楊永霞及其父母的遭遇慘烈至極,但恕我直言,在中國國情下,上述情形卻也不足為奇。不過,犯罪嫌疑人韓建勛的妹妹是高官韓桂芝的兒媳,怎麼聽起來覺得有些耳熟?對了,去年10月哈爾濱發生轟動一時的「寶馬撞人案」,社會上、網際網路上盛傳,肇事者蘇秀文是省政協主席韓桂芝的兒媳,所以法院對其從輕發落。儘管包括韓桂芝本人在內的多名高官都出面「闢謠」,聲稱蘇秀文不是韓桂芝的兒媳,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和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沒有任何關係,但很多人還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這種堅信既立足於既往經驗,也生發於對某種「中國國情」的判斷,而且稍後還得到了事實印證--據媒體披露,蘇秀文雖然不是韓的兒媳,但通過盤根錯節的渠道,她與韓還是存在一定的淵源,不能說「沒有任何關係」。
有理由猜測,去年「寶馬撞人案」發生後,民間盛傳肇事者蘇秀文是「韓桂芝兒媳」,「謠言」的出處正是來自1988年塔和縣的那起殺妻滅子命案。該案發生後,塔和縣的很多人都知道,黑龍江省的許多人也都知道,韓建勛涉嫌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之後居然安然無恙,被害人的父母十幾年來從黑髮告到白髮始終毫無結果,這一切都是因為韓建勛有一個妹妹是高官韓桂芝的兒媳。漸漸地,在塔和縣和黑龍江省,「韓桂芝的兒媳」成了一個符號和象徵、一種隱喻和暗示。所以,當同樣觸目驚心而且令人遐想無窮的「寶馬撞人案」發生後,人們會很自然地想到,在黑龍江這樣一個相對不發達的地方,開得起寶馬車且如此狂傲的人,十有八九都有非同一般的背景。接下來的可能是,蘇秀文與韓桂芝有著某種「淵源」的消息從「小道」傳開,有人立馬就聯想到「韓桂芝的兒媳」,聯想到韓桂芝利用職權包庇親屬的「故事」。於是,15年前塔和縣命案的關鍵因素--「韓桂芝的兒媳」,在街談巷議、網路「審判」等「小道消息」的傳播途徑中,被「移植」到了 15年後的「寶馬撞人案」上。韓桂芝冤嗎?一點兒也不冤。
「寶馬撞人案」不是韓桂芝落馬的直接誘因,但在將韓桂芝推上前臺,令其引起中央「注意」方面卻功不可沒。同樣,「韓桂芝的兒媳」在「寶馬撞人案」中儘管乃不實之辭,但在塔和縣命案中卻是盡人皆知,若沒有關於「韓桂芝的兒媳」的傳言,「寶馬撞人案」斷不至於鬧得沸沸揚揚;若沒有「寶馬撞人案」的強力「催化」,韓桂芝將於何時落馬似亦屬未知……古人說得好:「化當世,莫若口」,「街談巷說,必有可採」,「因人見風俗,入境問方言」。從塔和縣命案中的「韓桂芝的兒媳」,到「寶馬撞人案」中蘇秀文與韓桂芝關係的傳言,經驗和教訓再次證明:民間的傳言、網路的議論儘管有時難免散亂、虛浮、偏頗、真偽參半,但往往都建立在一定的事實和邏輯基礎之上,都真實無虛地反映了一定的民意和輿情,為政者、決策者當悉心明察,萬不可一概視之為虛妄的流言與粗鄙的非議。
江南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