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敖不是個東西。
但我卻不是罵他,因為我不能罵他。我罵他,便自動跟他歸類了,也當即失去了說他的資格。再說罵他的人太多,犀利有水平的也不少。幾個月前,我就讀過劉宗吾的《無恥的李敖》,似罵而非罵,點穴已到位。我罵不出這水平,所以不罵。
幾個月前,我就有話要說他了,但一直沒說,忍著。所以忍著沒說,一方面因為有《九評》、退黨、法輪功這些有意義的話題要抓緊說;另一方面,批評一個在鳳凰電視臺抓緊時光賣老來俏、度夕陽紅的文化商人,也欠厚道。不管怎麼樣,在我心目中,李敖反專制、爭自由,曾經激勵過我,是個人物,還是個東西。
去年這時,唐子還說過李敖好話,還早半年時,朋友對我說,別說這個文痞,整個兒活著就在註釋「我是流氓我怕誰」。可唐子堅持給了讚語,看他的亮點,把他色迷迷、痞兮兮歸結為專制時代的病態。對魯迅的病態,我也是這樣單眼看著。
後來在網上不時地聽人說:「你像李敖」,「你是大陸的李敖」之類話,我卻聽著彆扭。我明知道別人在誇我,卻覺得跟罵我似的。原來,我還是跟我那朋友一樣,心底裡不認可他的痞勁,把他歸為痞類的。其實我也想罵他,怕醜沒罵。
整個上半年,我都不想提李敖。讀進《九評》之後,我覺得罵李敖不如罵中共。討伐李敖意義很小,討伐中共意義很大,我幹嘛要棄大就小?也有欺軟怕硬之嫌。
今天,唐子終於出聲:李敖不是個東西。可我真的不是罵他。
當然唐子還沒有達到法輪功那個罵不還口的修煉水平。如果李敖罵我,唐子是一定要罵回去的。但李敖是不會罵我的,中共自私第一,李敖自私第二,他不會罵我來揚我的名--敗之為笑,勝之不武--讓我成超男。所以我罵李敖沒有機會。
我說李敖不是個東西,不是罵是說,這並不是在玩文字遊戲。這就像劉宗吾說李敖無恥,有事實擺著有道理撐著,的確是說而非罵。這還像《九評》說中共是邪靈、是邪教、是流氓,有理有據始終,沒有一點鬥氣的成份在內。我也沒跟李敖鬥氣。自從我今年成為有神論者之後,我也不想跟人鬥氣了。我罵李敖,李敖不配,要罵我罵中共去。所以,我就罵中共。罵李敖如同罵老婦塗抹口紅,啥意思?
有人可能早在心裏嘀咕了:你說李敖不是個東西,他總得是個什麼?你拿他來說事,總得說出他是個什麼?否則不就是在玩文字遊戲?這話很對,我當然要指出李敖是什麼,不能浪費這麼多文字,不能浪費讀者的寶貴時間。唐子要說:
二、李敖是個玩藝。
有人笑了,你這不還是在罵他嗎?說人是玩藝比是東西還輕蔑。我要說,我沒有輕蔑李敖的意思,我恰恰是非常重視他。世人都會玩,但玩出藝術的並不多。東西很多,玩藝不多,李敖就是這不多的玩藝。我也不想看重他,但他真是個玩藝,不想看重他都不行。如今這麼多人拿李敖來作話題,他要沒重量誰耐煩呀?!
我不知道,玩藝跟東西在英文中是不是一回事,但在中文的「字思維」裡,肯定不是一回事。可這裡我又不能咬文嚼字,畢竟大家不想在這裡讀純學術的文章。金庸在《射鵰英雄傳》裡塑造了一個江湖名號叫東邪的黃藥師,才藝卓絕,卻不甘為朝廷所用,他身居桃花島,行俠仗義不依江湖規矩,但憑心情,不正不邪或亦正亦邪。黃藥師就是個東西。李敖曾經給人印象很像黃藥師,但他不是。
李敖是個才子,這點像黃藥師,但下流無恥、狂妄陰邪甚過西毒歐陽峰。歐陽峰自擂武功蓋世,李敖自吹白話文第一;歐陽峰有私生子歐陽克,被揭穿時惱羞成怒,羞恥二字寫在臉上;李敖有私生女李文,弄得舉世皆知,還洋洋得意,羞恥二字寫在臀部上。歐陽峰只玩了一個女人,李敖玩女人卻是韓信點兵。李敖既非東邪黃藥師,也非西毒歐陽峰,哪裡是個東西?
李敖不東不西地是個玩正邪的玩藝。如果說李敖在國民黨一黨獨大的時候,敢言敢說,敢罵敢恨,還有些正氣。但民主在臺灣實行後,言論開禁後,李敖依然一副童言無羈的亂說亂罵,不分是非、不辨正邪、無論敵友,誰在他面前便罵誰。這時候李敖已經是知天命的年齡了,但他依然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臉皮是什麼東西做成的,他只是在玩罵--作罵人秀,引人注目。文明世界把罵人當粗俗,但李敖不,他把罵人當文藝。李敖的確是玩藝--不折不扣的玩罵的文字藝人。
一個完全粗俗的人,心不順的時候,誰都會罵,連自己老娘也不例外。李敖畢竟被文字洗過腦袋,還沒有淪落到那個地步。劉曉波對此指點得很明白:李敖罵誰誇誰一清二楚,他是在臺灣言論市場的份額急劇萎縮之後,以煽情的「大中華民族主義」來拓展大陸言論市場的。劉子對此觀察得很仔細:李敖「以外省人的傲慢貶低臺灣本省人」,使市場萎縮;之後高唱「一國兩制」共歌,高舉「愛國紅旗」進入鳳凰衛視,在《李敖有話說》節目裡「玩罵的藝術」,「用叫罵臺灣政客來向中共政權獻媚」--「把暴君毛澤東奉為第一流政治家」,「為六四大屠殺的劊子手(鄧小平)辯護」。不過,劉曉波過於實證現象,沒有直擊李敖本質。
朋友家養了只烏龜,火柴大的時候爬盆子,摔在地上幾次後還被放回盆裡,現在一個巴掌大了再怎麼爬盆,也會掌握運動火候不往翻出去。李敖真像這隻烏龜。唐子兒子兩歲的時候,夏天發現躺在地上無比涼快,便認為地上是最好的世界。李敖很有些像唐子兒子,但只像不是。唐子兒子是天真,李敖是狡黠。我們知道,人小時候是喜歡咂奶頭的,如果母親任他咂,他就會老了還有口淫習慣。
李敖所以拿罵當藝術玩,是因為他的快感區主要在口腔,如果他現在是唐子這般年齡,這種口腔人格還可以矯治,現在已經七十了,晚了。他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也懶得再有多的想法了,有口樂就樂,乾脆拿「王八蛋」來自我炫耀:他罵陳水扁一錢不值,扁弟還稱敖兄。人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李敖為什麼愛提?好玩!
如果讀者信「李敖是個玩藝--一個玩罵的文字藝人」的說法,但還是對李敖是什麼不甚明瞭,那麼唐子將進一步補充說明李敖這個「玩罵的玩藝」是什麼?
三、南下臺灣的北京紅衛兵
首先聲明,這提法不是唐子首創,是百志先生。我只是更明確地點明不是東西的李敖是南北。我覺得百志先生眼光很X,穿透力太強了,一上一下李敖就透明瞭:
「他是流落臺灣街頭的文化紅衛兵」,「從他的文字來看,驅動他寫作的程式是毛澤東的造反理論。只不過,李敖把這套文字造反的本事運用在自己的寫作事業。說白了,他搞的『文鬥』一次次地在鬥爭中積聚自己的能量。」
如此,李敖的許多迷就一解而透。比如李敖為什麼寫批判文章愛罵人,為什麼玩女人後愛喊「打倒國民黨」或「社會主義好」之類的口號?為什麼上午的朋友下午就成敵人?為什麼一早是台獨而現在反台獨?這些都是紅衛兵的文化風格。
當然因為李敖受過良好地國文訓練,而且在臺灣開紅衛兵似的謾罵式「文鬥」時已經三十多歲了,自然罵得比紅衛兵要文質「兵兵」,紅衛兵罵人總是怒目瞪人,李敖則可以笑瞇瞇地罵人吐血。李敖是一個頂級的紅衛兵鬥士。
這裡有個問題,李敖離開臺灣時才十五歲,而紅衛兵橫掃大陸時他已是叔叔輩了,怎麼可以提前超生到臺灣去呢?莫非真是共產黨和毛澤東精心佈置的一顆棋子?他在臺灣的地下中共老師是誰呢?這樣問就複雜了,其實問題很簡單。李敖的紅衛兵文風早在大陸就打下了根基,是學自魯迅的。魯迅和中共、毛澤東的關係,我不用多贅言了,只簡明地指出:魯迅就是市井毛澤東,毛澤東就是山寨魯迅。稍稍說深奧點,魯迅就是儒家的破落戶,迷失在破落的日本武士道文化裡。在中華儒家做公民集體缺席的歲月裡,魯迅的文化鬥士形象人氣指數很高,影響荷爾蒙液旺盛至極的少年李敖刻骨銘心地仇視國民黨和蔣介石,也順理成章。
所以,當這次李敖開始他的大陸文化之旅之際,他在北京機場的感言他「終於活著回來了」,「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而是以自己人的身份訪問大陸」。獨自在南海的臺灣島上仿效魯迅文風「文鬥」臺灣專制,並遊戲民主自由,完全把毛澤東通過周恩來當年在大陸民國政府區玩的那套操作嫻熟了。闊別大陸五十六年的李敖現在回北京向「黨中 央」匯報來了,怎會沒有「自己人」的欣喜和振奮呢?
四、臺灣的政客式文人。
關於李敖身上「政客式的精明」,劉曉波看得很透:「對臺灣政權,無論是兩蔣時代還是李登輝、陳水扁的時代,他罵遍了臺灣的政客和名流,且罵得百無忌憚、心花怒放、髒話跌出;而一旦面對大陸政權及其高官,他馬上變得溫柔敦厚、語帶媚腔,偶有批評,也是避重就輕,很禮貌很分寸」。
劉曉波如此評判是在李敖大陸「朝聖」之前說的,依據是《李敖有話說》中罵李登輝、陳水扁的節目。在這些節目中,他罵李登輝是騙子、陳水扁是奴才,知道這兩人沒時間、沒心情也沒機會來鳳凰臺跟他對質,樂得唱政治「信天游」:說陳水扁上臺證明臺灣是假民主,靠的是騙。作為一個去年參加過臺灣立委選舉並當選委員的李敖,當然知道臺灣民主是真非假(簡單的很:如果是假那兩蔣時代就是真,如果是假他說這些話就別想回臺灣早跑北京投共了)。李敖不傻,他精明到家,他知道香港的中央臺--鳳凰電視臺請他辦節目是要他說什麼,給他的機會不是來宣揚臺灣的,而是來罵臺灣的,罵有錢他何樂而不為?
這是典型的政客加騷客。不管李敖心裏怎麼想,但他知道他只能講聽眾想聽的。作為受雇北京操控的香港鳳凰臺,李敖更知道他真正的觀眾是中共的頭兒和那些被塞住了一隻耳朵和蒙住了一隻眼睛的觀眾。李敖還是在玩罵的文人式藝術,以往是在鑽國民黨君子式的獨大不把人往死裡整的空子,玩自由民主,玩心跳。如今他老了,而且面對的是整他他必死的中共,玩心跳怕休克就轉向玩錢了。
結語:
臺灣沒有人比李敖會算計,跟中共做交易,連戰、宋楚瑜都做不過他。連、宋以儒家君子姿態自律,把中共當君王;李敖則玩文化頑童,把中共當父親。於是,出乎劉曉波關於李敖在北大、清華和復旦決不會把髒話「丟向中南海」的預料,他技巧地摸了中共老虎的屁股,但接著在冒犯的地方又舔又抹香水,真辛苦。
老來俏和老頑童都不好玩,十個有九個都玩成小丑了,李敖也難例外。
或許有人會為李敖惋惜,嘆其晚節不保。其實李敖無節可保。李敖不缺大腦,缺一顆正心。李敖所以能跟中共搞一起,是因為都邪氣逼人。跟中共相比,李敖目前畢竟還只是邪,惡像還沒顯形,還可放下「屠筆」。李敖自己要清楚,人再精明都玩不過魔。跟中共邪魔玩,不惡就完蛋。魯迅的弟子胡風就是其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