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噎得我無話可說。從小學到現在，10年了，一個孩子成長的黃金時期，而他關於學習的最深記憶卻是被「罰抄」，甚至他都以速度之快而引以為傲，這讓我不寒而慄，而且我想這決不是個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嘲諷？而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也加入了這樣戕害的行列？
三年前，初涉講壇，我滿腔熱忱，甚至都不忍在學生做錯的習題上打叉，我怕那種鮮紅刺痛孩子敏感的自尊；我強烈地抵制老教師的「善意」，要凶，這樣才能更好的駕馭課堂的建議。我相信以德服人，以情動人，我也在自己編織的美麗教學情愫中和學生一起快樂成長。但如此細膩的我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有耐心，徹底地蛻變成當初自己極為鄙視的模樣，罰抄公式，罰站調皮的學生，斥責，挖苦，似乎都會被我信手拈來，而且還認為是如此地理所當然，我的教學之路就這樣越走越窄了嗎？
有一則笑話，看完之後我怎麼也笑不出來，一個殺人犯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傷心得不得了。正在傷感之際，忽然聽腳底下有人唉聲嘆氣。殺人犯很吃驚就問：下面是什麼人？你住什麼地方？下面的人回答：我是教師，住在地獄的十九層。殺人犯更吃驚了，說：不是地獄只有十八層嗎？怎麼出了個第十九層？下面說，這是閻王特設的。殺人犯說，殺人就是最重的罪了，你的罪難道比殺人還重嗎？那人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人有兩條命，一是性命，二是慧命，殺性命只傷肉體，殺慧命毀掉的可是靈魂啊。就因為我生前誤人子弟，殺了許多孩子的慧命，被下到十九層了。。。。。
性命父母所受，肉體之身，所有動物都具有，所以慧命才是人之根本，但人之慧命的養成和培育卻依賴教育，可大多數從事教育的教師所有的工作不是在提升孩子慧命的質量，而是在扼殺，我不也在其中助紂為虐嗎？但我相信每個老師都無本意如此，這又是怎樣的一個怪圈呢？
我所在的高中是一所普通的高中，生源很差，學生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良習慣，而且最殘酷的現實是3年之後絕大部分的學生入不了大學的門，都會原路返回。這沒有什麼，但前提是作為一所高中，升學率就是生存的砝碼，我們招不到最好的學生，卻要接受跟評價重點高中一樣的標準來評價我們，於是學校也不得不出臺學生成績和老師獎金掛鉤的策略，這可能是對老師工作唯一的認可方式。所以只要老師夠嚴厲，有足夠的法子去佔據學生的空餘時間，提高成績舉手之勞.
於是臨近考試，很多「差生」像明星趕場子一樣從一個辦公室輾轉到另一個辦公室，當這樣的場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眼前時，我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我在幹嘛？這樣的學習對於學生到底又有什麼樣的意義？重點高中的學生還可以把這些知識拿到高考的考場上去販賣換取大學的入場券，而對於我們的學生會在畢業之後如數交還。
工作之初，我也極力地提高學生的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終究還算我的一個教學目標，可是當我送完一輪迴到高一的時候，我突然發覺這樣的目標毫無意義，我可能還是會在意成績，但已經不強烈.
因為我知道最簡單的事實，對於大部分學生在高二會考結束寥寥無幾選物理作為加1課，而過會考很容易，於是上高一的第一天就跟他們說我不會佔用你們太多時間，作業絕對不會超過20分鐘，上課認真聽聽就足夠了。但學生並沒有領會我的良苦用心，很多年來他們的骨子裡被奴化的東西根深蒂固了，他們會去學最凶的那個任課老師的課程，因為他們害怕被懲罰，而我的善意就只能被他們放逐，被他們認為這個老師很好欺負，於是上課的紀律差了，抄作業的人多了，佈置的任務也就馬虎地完成.
於是，我總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態中掙紮著，也頹廢著，我看不到出路，我不知道這樣的教學到底有什麼意義？這是內心深處隱藏的疑問，但這樣的聲音卻逐漸地微弱，我變的暴躁，變的凶狠，也不止一次出現象開頭描述的那副狀態，但其實我又知道對學生的每一次斥責又何不是對自己良心的一次拷問，要不學生那個不經意的回答怎麼會深深觸動我？
老師的成就感是要學生來實現的，但在大背景的環境中能體現老師的價值可能學生成績是唯一的標準，但對於普通高中的老師連實現這樣價值的機會都沒有，當整個高三組的老師都在為幾十個可能上本科的同學忙碌而不得不把其餘的人放任一邊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
記不得是哪個局長做的報告但我記住他的一個觀點，他說他應該感謝咱們學校，因為我們的學生才是這個地區未來的主人，他說的對，我們的學校出不了精英人才，可是從重點高中能走出去的精英有幾個會回來呢？而我們的學生會堅實地生活在這塊土地上，他們做不了大事業，可能是營業員，出租車司機，技術工人或者街頭協管，他們會是普通的百姓，但一個城市素質的高低或者未來的走向不正是看這些平民百姓嗎？可在他們接受教育的黃金時期，作為老師我們到底給他們做了什麼呢？是放棄，是責難，是否定，我想若干年後他們的記憶也是苦澀的，而這些消極的情緒也會不知不覺中傳遞給他們的孩子。
老師是殺慧命的劊子手，原來是對的，為了死後不至於入19層地獄，那就從我反省吧，其實我已經在實踐我的快樂教學，我要教會他們思考，教會他們肯定自己，教會他們自信自立，教會他們如何過平實而又富足的人生。
越走越窄的教學路那會把我逼進死胡同，我需要的不僅僅是換取薪水的工作，我更需要一份體現我人生價值的事業，所以我要來拓寬它，給學生一個出路，也給自己一個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