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佔喜在車上哭
《變形記》是湖南臺最近推出的又一檔真人秀節目。第一季是城市和農村兩個男孩(大概10歲左右)生活互換7天,迷上網路的魏程去了青海的農村,而農村娃高佔喜則來到了繁華的長沙。體驗由此開始。
這個節目的出發點也許不錯,但對於窮孩子高佔喜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南柯一夢,當7天的夢一般生活的結束,我很懷疑他能否再重新適應過去的窮日子。接下來,他那幼小的心靈將承受怎樣的落差和不平,我們不得而知;但角色互換的第一天,他坐在舒適的汽車裡望著窗外的繁華而突如其來的淚水,已經說明這個小男孩很清楚自己將面對的宿命。換作是我,換作任何一個人,去設身處地的想,這都是極其殘忍的。
殘忍在於:想像城裡人不穿有補丁的衣服,想像城裡有很多高樓,這是希望;而明知只有7天可以不穿補丁的衣服,只有7天可以看到高樓,這就是絕望。早有科學數據表明,人的幸福感來自於與別人的比較,而不在於你擁有多少。當一個群體明明知道有更好的生活但因為他們內部之間的生活水準相近,更因為這種更好的生活離他們也很遠,因此也就沒有太多直接的衝擊,也沒什麼好抱怨,原有秩序得以維繫。相反,當另一種生活清楚無疑的呈現在面前,並且更明確的是只有7天,原有的秩序已然解體,而明天生活還要繼續!試想,有比這更殘忍的嗎?
「簡單生活」——這是現在的一句流行語,常見於書店顯眼處暢銷的小品冊子。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忙碌的精於算計的現代生活的反省和回歸。因為倒過頭來,人們發現,懂的太多就想的多,知識淵博則壓力大,而簡單的生活才有真正的快樂。從這個意義上講,傻瓜的生活要比常人更快樂,因為他們不用想的太多,沒有進取的壓力,也沒有相互比來比去的庸人自擾!
且慢!插入這段話不是要說高佔喜們就沒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權利,也不是說他們應該安於貧窮而不思進取。但任何理想主義都要服從於現實。在一個城鄉差別全方位擴大的社會(不僅限於教育),在一個全家存款都只有20元的家庭,所有美好的願望不過都是鏡花水月。我們可以說,在相當程度上,中國近20多年的經濟高速發展,是以農村的土地損失、公共福利取消及高額稅賦為代價的(且不說城市發展同樣遇到的諸多問題)。也因此,這次變形記所折射的不過是城鄉差距已經日益擴大到讓人咋舌的地步!但生活境況的改變,卻非一朝之功,哪怕你卯足了勁要努力,但你既交不起學費也沒有改變之門,簡單舉個例子,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1999年招收的5080名本科生中,來自農村的學生只有902人,佔總數的17.8%,而同年農村人口卻佔全國人口的近70%!這裡所謂的農村還主要是以江浙一帶為主,偏僻如青海西藏,最多也就是在少數民族特招班有那麼一點點的名額。任何無視這一基本社會背景的善良願望最後都將是南轅北轍。高佔喜小小年紀已是家裡主要的勞動力,他在車裡流出的淚水何嘗不是在對自己命運有清醒認識之後所流呢?又即便高佔喜因這次拍攝有了更多的機會,那更多如他一樣的農村娃呢?你湖南臺可以搞多少次變形記?
在魏程這邊,城裡孩子到了鄉下,再苦再累,也不過只是玩玩「憶苦思甜」的流行遊戲,就像小崔最近搞的長征故地游一樣,無非滿足了自己對歷史的個人愛好而已。非要說有什麼領悟,我看未必。別看最後魏程又是哭又是跪的,我感保證他回去後不幾天就會一切恢復原樣。這本來就是一場演出,演出完了,該幹嘛還幹嘛去,魏程父母的苦心有無長遠的效果很值得懷疑。
我不懷疑湖南臺的這個創意有可取之處,它至少有它的現實意義,可以促使更多人來關注城鄉的差別——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差別,是幾個時代的差別。但是在思考如何改變這種社會現實的時候,這種殘忍的做法是否可取,我認為是值得商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