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我在南京的三所大學做任課教師。南師大是我的本職,其他兩所是客座教授。2007年12月6日,因為我11月14日通過國際網際網路向中共及全國人民發出"終止獨裁,還我民主"的公開信,而被中國共產黨取消教職,下放到隨園校區文學院資料室任資料員。
不經意間,已有月餘。每日上下班進出校園,深深感覺校園的美麗。從深秋到隆冬,我心激越而又安詳,正如這美麗的校園雪景,一邊是靜謐的飄雪,一邊是打雪仗的漂亮女生英俊男生的喧鬧歡騰。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一個叫"小恬"的女生從40公里外的校區趕來看雪景,她"順便"來我辦公室看我。我說:"太好了,我們一起去玩雪。"
學校大操場上都是打雪仗的同學。學校大操場就是我的辦公室的後面。她說,"還有一個女同學馬上來,她坐另外一條公交線的,剛才來過簡訊了,說快到了。"
和她邊看雪,邊聊天,才知道學校搞過幾次關於我教學內容的小規模的學生座談會。我問她是什麼部門,她說"不知道,他們沒說。我們也不想知道。他們很無聊很無恥,說的話讓人噁心。"
我正要問是怎麼回事。她噗嗤笑起來,說,"也很好玩,阿花這下出了大名了!"
阿花是個漂亮女生,是班上出了名的翹課大王。我擔任副教授5年來,上課幾乎不點名。即使點名也是因為想認識一下同學而已。我一直堅持認為,用點名的方式強迫學生來聽自己的課,實在很專制。對翹課學生說明上課的重要性就可以了,至於學生不聽,那就是咎由自取,教師也就盡到了責任了。大學教師不可能和中小學教師那樣,強制學生聽課。中小學教師的教學對象是未成年人,而大學教師的教學對象都是成年人。對成年人進行強制教學,即使教師的用心是好的,那也是專制主義的。
我發現阿花雖然翹課很多,但是期中小論文卻寫的很有獨立思考,不是那種直接到網路上down下來的無腦文章。有次,她第一節課沒來,第二節來上課了。課間我問她怎麼會翹這麼多課的。她眨著大眼睛,無辜地說:"你的課早上第一節就開始上了,我起不來。我屬於那種要睡到自然醒的人。你看,我今天不是來上課了嗎?雖然第一節課沒來,但是現在我來了。要不是看在郭老師的課的份上,其他老師課我才不起床呢!老師,你很民主,於是我也就支持民主了,不睡懶覺了!"
哈哈,看著她滿臉不情願的樣子,我笑起來。原來,對她來說能來上我的第二節就是對我的很大的鼓勵了。
我忙問小恬,"阿花怎麼了?她怎麼出名了呢?"
小恬說,那次會議,她和阿花都去了。主要是問了我在課堂說對學生說了什麼。她們回答:"沒說什麼。"
然後又問:"上課怎麼能不說什麼呢?"她們回答:"郭老師講課的呀!"
然後又問:"講課講了些什麼呢?"於是她們反問:"你說講課能講什麼?"
估計那些人鼻子都氣歪了。於是又問:"有同學反映說郭泉上課講了與課文無關的東西是嗎?"她們回答:"有人反映那你們去找反映的人去,我們沒有聽到郭老師說什麼與課文無關的東西。"
然後又問:"郭泉有沒有在課上說到民主?"
這時阿花開口說話了:"不錯,郭老師在課上說了民主也說了愛國,但是我認為民主與愛國,是與課文密切相關的。"
然後又問:"這位小同學,你不認為文學課堂就應該講文學,而不應該講民主嗎?"
阿花站起來:"首先,我不是小同學,我20歲了。我是女大學生,而且大三了。其次,文學不是花花草草摟摟抱抱,文學就是革命,文學就是民主,文學就是愛國。你有沒有讀過林覺民的《與妻書》,這是文學還是革命?你有沒有讀過馬丁路德金的《我有個夢》,這是文學還是民主?你有沒有讀過岳飛的《滿江紅》,這是文學還是愛國?"
這下那些提問的人傻了眼。阿花接著說:"如果文學作為一種思想的載體,不講革命,不說民主,不談愛國,那簡直就是狗屁。這就是我最討厭那些狗屁教授上的狗屁課的原因。我告訴你們,郭老師就是因為他太愛國了,才被你們停止上課的。你們對愛國教授的迫害,必然導致全國大學生的示威和反抗。"
小恬說,那些人還想插話,阿花接著說:"你們有沒有禮貌啊?我還沒有說完。我說完最後一句話,你們把我抓走我也無所謂。我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郭老師認為民主就是人民有權選擇執政黨,我要再加上一句話,革命,就是階級復仇。你們等著。好,我說完了,你們有種抓我走呀。反正這個狗屁學校我也受夠了!"
面面相覷,然後還是面面相覷。於是,散會。
小恬告訴我,那天晚上阿花回到宿舍裡一言不發,好像在想什麼。小恬就問她怎麼了?阿花很認真地說,"監獄裡有沒有雙人間啊?如果有的話,我和郭老師一間房間,就可以把我以前翹的課補回來了,而且就不要起早了,在床上就可以聽第一節課了。"於是宿舍裡笑了阿花一個晚上。
哈哈,我也笑起來,說,"全世界沒有哪個國家有男女雙人房的監獄。"
小恬笑著說,"是啊,第二天,阿花就成了校園裡的除了郭老師之外的,第二名人了。"
這時,阿花從遠處跑來了,手裡捧著一大束的臘梅。紅扑扑的笑臉、燦爛的臘梅映襯著白雪,顯得格外的美麗。"郭老師,這是給你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萬花叢中,只有梅花合配您。"
我問,"阿花,現在下雪了,估計第一節課你又起不來了吧。"
阿花一邊揉著一個雪團,一邊一臉不情願地說:"起床幹什麼啊?我才不想去聽狗屁教授的課呢!"
小恬說:"郭老師,你不來上課後,阿花就沒在中午12點前起過床。今天是個特例,她聽說要來看你,9點多就起床了。"阿花把手裡的雪團塞進了小恬的領口。小恬立即叫起來,大聲說:"郭老師說了,監獄裡沒有男女雙人房!"阿花立即瞪大了眼睛,看看小恬又看看我,突然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追著小恬打過去了。
今天我真的很開心。看著她們在雪地裡鬧騰著,我就想到了北京的中國政法大學的楊帆教授和蕭瀚教授。
其實,學生不上課真的沒什麼。楊帆教授的希望學生好好學習的良苦用心我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為一個班的同學上課不好好聽課發過脾氣,但是現在想起來,學生都是成人了,對上課教師和上課內容應該有選擇權了。你上的好,學生就願意聽,你上的不好,學生就不願意聽。大學的課堂應該是提供給學生更多的選擇,而不是強迫學生必須聽你的。有選擇的權力,這就是民主。中國的大學生應該可以選擇教授,這和中國人民也應該可以選擇執政黨是一個道理。這就是民主,你不得不服!
也聽說蕭瀚教授為學生說了幾句話,遭到壓力,憤而辭職,並在最後一節課上談到了六四死難烈士。八九那年,我上大二,不知道蕭瀚教授是上大幾?或許我們在天安門廣場見過也說不定呢。反正你現在也辭職了,我也被解職了,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到南京,我請你喝酒。如果阿花、小恬也在南京的話,我請她們作陪,找一條南京老街,溫一壺酒,點幾碟金陵小菜,我們來聊聊南京和北京的大學生的民主意識怎麼樣?
最後,請與蕭瀚教授有來往的朋友,幫忙把這篇文章轉給蕭瀚教授,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