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當今的中國左派,使人不能不想到在中國社會主義早期存在的毛澤東時代的左派的情形,的確,兩者有著共同的政治淵源,也有著極其相似的政治觀點,所不同的在於,雖然兩者之間有著這些驚人的相似之處,但它們各自存在的時代的條件卻是絕不相同的,這是兩者之間的真正差別所在。
現在的做派,可以稱之為後左派,它作為一個政治派別出現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只是最近十幾年的事情,而並不是毛澤東時代的左派勢力直接發展的繼續,它的產生,是在外來的因素的刺激下發展起來的。
1989年以後,中共藉著六四屠殺對社會造成的恐怖氣氛,在採取最嚴格的社會主義觀念對社會進行控制的同時,另一方面卻通過各種實際政策,大肆幹著損害工農群眾利益的勾當,由於輿論控制的強化,加強了專制政府對社會的獨斷權力,各級行政官員以維護穩定為藉口,加強對自己所管轄的範圍的控制,使他們自身的權力大大膨脹起來,官員權力的膨脹,一個直接的後果,是助長了他們個人的為所欲為和各種腐敗現象,使各種官場吃喝和貪污受賄行為層出不窮、呈不斷增長之勢,另一方面,作為專制政府痼疾的官僚機構的膨脹,也消耗了巨額的國家收入,這些都增大了行政費用的開支,造成了財政的拮据乃至入不敷出。對於專制政府來說,這樣的問題既是它的發展中出現的必然結果,也是它所無法根本有效解決的,因為它從來就不會考慮到採取任何有效的措施來減少或削弱自己已經獲得的權利,因此,它所採取的辦法就是進一步加強對人民的掠奪。
為了彌補巨額的行政費用虧空,通過徵收高額的農業稅費,把大批經費用於維護政府的公用開支,就是它認為所能採取的一種可行的辦法了。這種高額的稅費政策,首先摧毀了農業和農村的發展,也摧毀了農村居民的生活基礎,另一方面,不平等的就業政策,又造成了大量城市的下崗失業人員,普通民眾無法抗拒這種幾乎是一夜之間突如其來的壓向自己的災難,只能絕望地採取各種方式進行抗爭,面對這種情況,中國大陸的學者採取了普遍沉默的態度,其中看不到有哪一位人士站出來為普通的百姓說一句公道話,官方的學者,即無任何政治或學術膽識發表自己的看法,在森嚴的政治氣氛下,也不敢再作任何公開的與官方意見相左的社會表態,換句話說,從他們所擁有的那些最直接的依靠共產黨的學校的正統教育所獲得的個人思想中,找不到這樣一種觀念,使它既可以用來說明現在的問題,也不會和官方的所要求的正統觀念相衝突。
直到1996年,才有一位香港學者郎咸平站了出來,指出這種情況的嚴重性,認為中國知識界的軟弱只會助長災難的發生,是自身作為知識精英的一種恥辱和失職行為,郎咸平通過使用這種激將法,其意在迫使中國知識界的人站出來為普通民眾說話,於是才出現了一些學術界的人士,重新啟用毛澤東時代的觀點,披掛上陣,開始作為中國社會的第三種勢力出現。
首先,在理論基礎方面,左派主張實現馬克思所說社會主義制度,即《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那種公有制的社會制度,在這種公有制的社會中實現(也才能實現)人和人之間的平等,關於這種公有制社會,左派們提出過各種方案,其中有對斯大林模式的否定,但是,很少有能實際可實行的方案出臺,很多方案連起碼的完整一些的框架性觀點都說不上,其中說得最多的、也是在理論上最理想的,就是實行企業內部的職工當家作主的民主管理方式,至於這種民主的權利由誰來給予,靠誰來保證,以何種方式操作實現,則其中還是有太多的未知數的。
實際上,在早期的蘇俄時代,就曾經就這個問題產生過爭論,早期的蘇俄曾經設立過工人管理委員會,來集體地管理企業的經營活動,但是實際上,工人管理委員會的設置,不是使企業被管理得更好,相反,卻是對實際管理工作的無人負責,另一方面,負責實際具體執行職能的工人也往往不服從指揮,而管理委員會也不能採取強迫方式使其服從自己的命令,這一方面是由於社會主義的觀念把工人置於當家作主的地位決定的,另一方面也是出於無人負責的管理委員會無人能夠出頭下達這樣的命令,因此在後來才不得不實行廠長負責制的一長制形式管理企業。因此,可以說,這種所謂的職工當家作主的民主管理方式,實際上有太多的各方面因素不利其實現。
對於這個問題,一般的民主國家採用的方法是,工人在生產中的多數情況下首先應該保證聽從管理人員的指揮,如果工人對自己的待遇或施加的要求自己從事的某項工作的命令感到不合理,比如,所要求從事的工作危害了自己的健康、人格尊嚴或生命安全,可以以罷工或遞交請願的方式進行抗議,以便要求裁決或改正,這種處理方式,實際是把相關的不同方面的人員的權利和義務的實現使用分開來的方式,使其能在不同的領域中得到表達或滿足,從而即保證了一般企業員工和管理人員的平等,而且使這一問題的解決變得相對來說十分容易。
因此,產生這種問題,實際上由於左派們實際上是把問題的考慮限制在維護共產黨政府的管理秩序的需要上,所以在理論上對問題的解決立刻變得困難無比,以致成了永遠也無法解決的難題。左派們平時喜歡罵資本主義的管理專制,來以此為依據斥責其民主的"虛偽"性而不看它給予工人在直接生產領域以外的權利這另一方面,但是他們卻用自己的這一思想框框為自己鑄就了一個思想的牢籠,把自己鎖在了永遠也接觸不到現實世界的另一個地方。
左派把馬克思的社會主義當成可實現的社會目標加以追求,這一點和民運組織人士或派別的觀點不同,他們認為這種理論上的所謂的社會制度至始就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種烏托邦的空想。這正是左"右"派("右"派指民運組織,這裡只簡單借用這些"左"派人士對民運組織的叫法)的最根本理論分歧所在,在左派人士的觀點中,常常把民運組織或其中人士的觀點等同於買辦或外國附庸的觀點,就像他們認為共產黨官方的那些主流學者和官員的觀點一樣。由於我本人沒有直接接觸過左派學者,不知道他們對民運組織的觀點的具體瞭解程度如何,因此現在還難以斷定這些人的這一觀點是因為自己的瞭解不足還是政治的信仰或由於輿論的審查原因造成的,但從他們直接轉述的這些觀點看,顯然不是或不能等同於民運組織本身的觀點。在理論方面即是如此。
在現實方面上,左派主張就是貫徹自己上述的理論要求,將它付諸實施,為此,他們要求使中國重新回覆到過去的理想時代去,這個過去的理想時代,就是毛澤東的時代,即中國的斯大林式的傳統社會主義時期,他們認為造成目前中國社會問題的現象的原因是當前的主流派別推行的復辟資本主義的社會政策造成的,這種政策將人民重新置於資本主義的"剝削壓迫"之下,在解決這些社會問題的具體方法上,不少人主張或贊同主張發動一次類似於文化大革命的運動,通過消滅資本主義的復辟勢力來解決中國社會的現有問題。左派們大談毛澤東時代的先進之處,但是,他們所談論的那些有關過去的歷史,是經過自己裁剪和重新按照自己的政治思路和現實上的某些政治需要去編輯過的歷史,按照這種思路和需要去告訴人民特別是當今的對過去的那些歷史沒有親身經歷過的年輕人的東西,只能是一種政治上的具有強烈的派別性宣傳而已,在現實上,至多也只能是起到一種畫餅充飢的作用而已。同時也是對青年一代的愚弄和欺騙的不負責任的行為。這種主張即使付諸實施,其成功的希望也是渺茫的。別的不用說,就是作為這種開放政策的主要既得利益者的官方的主流派別,首先就是這種計畫的一個堅決反對者,所以其現實的阻力和代價是可以想像的,無疑是一種賭博和冒險行為,更不要說是以上所分析的基本經濟方面和制度方面的原因了,而是即使真的實現這種計畫,弄得最好,不出別的問題,也不過是再重複一遍從毛澤東到以後領導人的改革開放過程,如此一來,利益何在?!必要何在?!
雖然左派也致力於批評當今社會的各種不合理的和對下層民眾有害的現象和問題,這些揭露有些已經越出了甚至可以說是一些已經遠遠越出了正統的官方輿論宣傳所允許的範圍,但是他們和民運組織有著強烈的根本不同之處,具體表現在,對問題所持的態度和所願意涉及或關心的範圍不同,正像有人說的,左派雖然在自己的輿論陣地上盡力批評和揭露當今社會的各種對民眾的侵害和官員的貪瀆問題,但他們從來就沒有實際組織和參與一般民眾的維權鬥爭,他們反對官員的貪瀆不是首先為了保障人民的生活權利和社會發展的需要,而是為了保證公有財產即實際的共產黨國家的國有財產不被侵犯和這種國有制(即他們所說的公有制)的瓦解,從而繼續維持或保證他們所要求的社會主義制度的存在和為了保證這種存在所要求的條件,而且,他們所依靠的馬克思的階級理論的分析問題方法也不會告訴他們更多的東西,這使他們的分析和對現實情況的思想認識不能不受到限制,這使他們一些人對黨的領導人仍然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一方面是對其的敵視、批評和謾罵,另一方面則又把他們當成實現自己理想的當然依靠者和信賴者。他們和現政權的關係,既是一種若即若離的有一定根本對立性質的、因而表現在現實行為上帶有部分敵對性衝突的水火關係,又是一種明擲刀槍、暗拋媚眼的互相利用關係。因此,他們應是共產黨政權中在現實情況下為了挽救這一制度本身危機的統治階層中另一方面勢力的表現,因而本身並不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中國的社會問題也不可能由他們來解決。
另一方面,在左派的網站上,對實際發生的問題的揭露深度也是有自身的預先保留的,這些規定,有些與官方的主流媒體網站,如人民網、新華網等如出一轍,這種揭露一般只限於局部性的個別事件,和主流媒體不同的是,一些涉及到嚴重情節和適合於自己的政治主張的嚴厲批評觀點也可能在其上發表,如對涉及私人業主和僱員之間維權事件、或下層官員的營私舞弊、或下級主管部門與地方政府同民眾之間的衝突能夠允許給予揭露,對涉及較高級別的特別是中央政府的事件和個別官員如胡、溫和賈慶林那樣的人物的同樣的事情特別是嚴重的事情則不願提及,而對於涉及到這一制度的全局性的問題則就可能諱莫如深了,他們更願意掩飾這個政權的高層內幕。
另一方面,當涉及到表示對現存制度或政府根本懷疑和不信任時,左派的網站通常也會關閉這種輿論的傳播和討論的繼續。而在民運組織的網站上,這些是沒有限制的。
另一方面,據我所知,所有的左派網站上的發布的言論都要經過審查,而在右派的網站上,言論一般是開放的,也就是說,不管你是左或右的言論或其他言論,只要自己感興趣,都可以在其上發表。儘管左派們因為這種"小罵"有時也會遭到官方的輿論封殺之痛,但他們卻沒有相信輿論自由的信心和勇氣,而同這種輿論封殺的行為徹底決裂,"大膽"地在自己的輿論陣地上提出或實行言論開放的主張或親身做法,主張輿論審核是他們為自己未來預留的一張底牌,可以預料,即使有一天他們真的能夠取得實現自己目標的機會,將自己的主張付諸實施,也不會給中國帶來根本的變化,同樣也不會給中國帶來適合她的現實需要的變化,他們所能做的,至多是以自己的方式重複現在的主流派別所做的事情,這是對他們的未來行為最好的估計。
不過,有一點必須說明的是,"左派"這個名稱,實際上是左派們的一種自稱,不過就連共產主義的老祖宗馬克思也曾說,分析一個人不能以它對自己的看法為依據,而必須到現存的經濟關係中去尋找,所謂左派,除了上面所說的那種屬於官方統治階層的處於邊緣化的支流勢力的派別外,還有一些是來自民間的那些位於社會底層的失勢(或弱勢)群體中的觀點激進的或因為地位窘迫沒有現實出路或雖然具有一定理論水平而又本身理論能力或觀點有一定限制因而不能探明或暫時還沒有探明自己正確的現實出路的政治熱情者或探索者,以及一部分加入到左翼行列中的維權人士構成的一種多種成分的多元構合體,所以並不是有一個單一成分構成的群體。其中,官方學者和革命遺老所持的觀點是它的一個主要成分,在其中起著支配的作用,而其他的則是次要的從屬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