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說開幕式只有兩個字:"浪漫"。央視主持人周濤說:"開幕式除了浪漫還是浪漫"。
在我看來,張藝謀導演的開幕式,大都是自我重複,想像力匱乏的整體構思,幾乎空白的人文底蘊,僅靠細節安排的高科技"小聰明",不可能製造出真正的驚奇,也就不可能有"浪漫"。
外在的包裝,依然是科技聲光、濃墨重彩、人海戰術和整齊劃一,只有宏大的場面和名信片般的漂亮,卻沒有美。
內在的含蘊,還是老掉牙的傳統元素和最時髦的當代政治,如同用現代手段重新包裝昔日的墳墓,只有用金錢堆積起來的陳腐,卻沒有"魂"。
四大發明、絲綢之路、戲曲,瓷器、禮樂、茶葉、太極、兵俑、書法、繪畫、孔子......傳統大雜燴聚焦為權力意志,一個反覆變幻的"和",是專門表演給主席臺正中看的。
開幕式的解說詞經過央視喉舌的朗誦腔演繹,如同事前錄播的字正腔圓,四六句成瞭解說詞的主體,配上華麗的形容詞,直逼中國最早的獻媚文體--漢大賦。
世界上有無數種"媚俗",最噁心的"媚俗"當然是"媚權"。如此"媚權"的開幕式,還好意思自稱為"浪漫"!
開幕式,像張藝謀以往的大片、大製作一樣,也是通過高科技來製作張藝謀擅長的矯情畫面,展示了一種"唯漂亮主義"的悅目效果,是對觀眾的智商和審美能力的侮辱。
獨裁權力,政治上野蠻,道德上邪惡,審美上病態。獨裁美學對"大一統"有著病態的嗜好,最喜歡大數字、大場面、大人群和大話,動不動就舉行盛大的儀式,大規模集會和大型團體操,盛大的閱兵儀式和宏大的節慶晚會,一向是獨裁美學的拿手好戲。無數演員千百次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喊著同樣的口號,就是沒有人、沒有心、沒有愛、沒有美。
張藝謀,曾被譽為大陸的先鋒導演,他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拍的影片多次被中共電影衙門封殺過。但進入二十一世紀,張藝謀似乎如夢方醒,先是專拍"真善美"的主旋律,繼而專拍商業大片和導演大型商業秀。
早期的張藝謀專拍小人物,如《紅高粱》、《秋菊打官司》和《活著》,卻能拍出大氣象。現在的張藝謀專拍大人物,如《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卻部部淪落為小風景,場面越大,氣魄越小,那種濃墨重彩的暴力美學,表現著灰燼般的觀念。
西方人來中國,大都要登長城;張藝謀向世界推介中國文化,製造的卻是虛假的"文化長城"。如果說,雅典奧運閉幕式上的8分鐘中國紅,更像中南海紅牆的影子;那麼,北京奧運開幕式上的一個半小時,已經變成赤裸裸的"大國崛起"與"和諧社會"了。
眾所周知,從擔任《黃土地》的攝影到導演一系列有影響的影片,張藝謀是靠小投入且倍受爭議、甚至被官方封殺的先鋒電影而名揚海內外的,時至今日,他執導的名片《活著》,仍然無法在大陸公映。而後極權中國的怪誕就在於,昔日受打壓的逆子變成了今日的小康盛世的寵兒,張藝謀既是國際知名的大導演,也是接到最多政府大定單的首席官方導演。為了張藝謀大片創造一個個票房神話,他得到了電影衙門的精心庇護,他的每部大片都會享受放映檔起的優惠。
現在,只要張導開工,無論幹什麼弱智的製作,皆有大資金投入。比如,《英雄》耗資近2.5億人民幣,《十面埋伏》耗資2.2億人民幣,《滿城盡帶黃金甲》耗資3.6億元人民幣;實景歌劇《印象劉三姐》耗資2億人民幣,在韓國改編版耗資60億韓元,折合4000萬人民幣;義大利實景古典歌劇《圖蘭朵》耗資1500萬美元,折合1.3億人民幣;還有芭蕾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挂》和申奧廣告片等......資金投入總額應在10億元以上。此次奧運開幕式的資金投入,也是前無古人的1億-2億美金。
故而,今日中國電影的張藝謀模式被概括為八大:用"大投入、大陣容、大製作、大營銷"來製造"大電影、大事件、大快樂、大票房"。
從被主旋律排斥的導演到製作一系列精神麻醉劑的當紅戲子,張藝謀從叛逆到馴順的電影生涯,非常典型地濃縮了六四後中共統治術的變化和中國文化人的角色嬗變,標誌著後極權政治對各類精英的成功收買。
從《英雄》到《十面埋伏》的武打大片,從桂林山水秀到奧運開幕式的大型製作,張藝謀用越來越多的資金投入,製作出越來越多的文化垃圾,而只有這類文化垃圾,才越來越符合當下主旋律的審美情趣--重大政治慶典宣傳片和大型招商廣告片,春節晚會的舞臺和MTV式畫面--定型化和程式化的灌輸和麻醉。這類主旋律所構建的視、聽方式,已經把大眾文化變成官方主旋律的附庸,顯示出獨裁權力製造愚民效應的高超技巧。
如果說,趙本山小品,是愚民的主旋律粗俗版;那麼,張藝謀的大製作,不過是小品精神的精華版而已。因為,無論投入多少金錢,動員多少人力,聘請多少大腕,在骨子裡,後極權的獨裁美學最欣賞的是小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