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一家要外出旅遊了,大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朋友是個君子蘭迷,大大小小的養了不少,臨走前都要處理掉。我去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在家裡搞破壞,很好的花啊,美麗對稱的葉片,肥厚寬闊,脈絡清晰的油綠的名貴的花啊,都被一棵棵連根拔起,扔進了垃圾堆。我的心都快被他們揪走了 。於是我開口要了一棵很小的,只有對生的四片小綠葉的,長在一隻很別緻的小而深的青瓦盆中的君子蘭。兩片稍大點的葉子是深綠色的,芯裡剛發出的小葉子,是嫩嫩的黃綠色的,好喜歡哪!擺在了家中陽臺背陰點的地方。
到了五一,我想著要去看呂姥姥,買些水果點心什麼的,拿了媽媽幾件用不著的外衣和一雙鞋,來到呂姥姥家。呂姥姥沒在家,家裡一個人也沒有,但門開著。我在後院找到了呂姥姥。後院陰暗狹小,很少有陽光,說不上是院,很像是溝,養了幾盆淒淒艾艾的花,呂姥姥正在整理。看到我來了,高興的拍拍手,領著我回家了。我告訴呂姥姥家裡沒鎖門,姥姥說:「鎖門幹什麼?小偷都不稀罕來。」跟呂姥姥聊了一會家常,把帶來的東西打開給姥姥看,呂姥姥心裏很高興,嘴上一直在說:「家裡什麼都有,亂花錢。」只是看到我姥姥的一雙老式的小皮鞋,一試正合適,高興的又把嘴笑歪到了一邊。那雙鞋還是新的。看到呂姥姥高興,我也開心的笑了。
我要回家了,呂姥姥又領著我來到後院,指著一盆花說:「這是一盆茉莉,我壓兩年了,活了,你拿回家去吧。」我一看,地上有一盆幾乎就是乾枝的花,一個矮小的主幹,上面分成三個岔,2-3片半死不活的小葉,竟然還開著兩朵小白花。姥姥又說了一遍:「這是茉莉,你拿回家吧。」我其實不喜歡這盆花,礙於面子只好拿回來,擺在了陽台上。可能是因為一直在陰暗的角落中生長,這盆茉莉花見到陽光,突然就燦爛了起來,幾天功夫滿枝都是綠葉,葉間開起了許多小白花來,一股淡淡的清香溢滿房間。後來又在三個岔上分出許多的小岔,小岔生長迅速,每個小岔都會長出許多嫩葉,隨後就會開花。越長越多,越開越大,一個月後,竟然長得一盆茂盛,沁香扑鼻。 我的心隨著變得無比的喜悅,我為它澆水,為它施肥。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我的茉莉花。早晨起床,第一件事還是去看看茉莉花。她散發的香氣持久而濃郁,我的感覺就是——很醉人。哥哥說應該剪枝,每枝上留下2-3片葉就行,真的,剪過枝後馬上就分岔,新枝長出,覆蓋的地方,正好是枝葉比較稀落之處,然後再長出新葉,開出花來,形成了一種梳密相宜,錯落有緻,輪生環繞,高下相應的極美的格局。原來的盆已經小了,哥哥換了新盆後,把她搬到了我的房間,房間中晝夜充滿清香,真是愜意呀!花開多時,能同時開出20幾朵,摘下的小白花,是泡茶的上品了,我把她們晒曬乾,裝進了茶葉桶中。啊,真是多啊!真是香啊!呂姥姥啊,你真是個好姥姥啊!
我驚呆了,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的茉莉花啊!可憐的茉莉花!你從滿盆的枝繁葉茂,變成了如此的七零八落。那些潔白的小花,還爭艷在破碎的枝頭上。我的心一如這些小花般破碎,我的眼淚都不知道該流向何方?……究竟為什麼?到底誰有錯?誰能說的清?淡淡的幽香攪得我徹夜不眠,我的茉莉花呀……呂姥姥……。第二天早晨媽媽嚴厲的批評了哥哥,可是哥哥…哎…什麼都不知道!天哪! 下班,哥哥買了許多好吃的來給我賠禮道歉,說他上花市再給我買盆好的,我委屈的大哭起來。哥哥是個好哥哥,很像哥哥樣,為了護著我,他會跟別人打架。小時候,周圍這些半樁小子都不敢招惹我。我喜歡丁香花的香氣,夏夜哥哥會為我摘來許多,插在瓶中。可是我的心愛的茉莉花呢?哪裡還有比這更好的茉莉花了?那是呂姥姥的心血和我的愛澆灌培育出來的。
幾天以後,當我平靜下來的時候,我離開了那盆破碎的茉莉花,來到了平臺。我驚奇的發現,那盆自從有了茉莉花後,就被冷落在牆角的君子蘭,竟然又長出了四片葉子,而且一層比一層更大而闊,柔柔的彎曲在那個秀美深長的青瓦盆上,小花盆裝點的君子蘭像個美人一樣婷婷玉立。我站在那裡觀賞了許久,思緒翩翩,我有點開竅了。「天意」二字帶著強烈的震撼,打入了我的心靈。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中庸之道」,「過猶不及」的思想,重重的敲擊著我的神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那是我剛上班之時,辦公室裡有個大姐姐,年齡比我們大不少,平時很少說話,但是很會講故事。那天中午只有幾個人在,我們央求她講個好聽的,於是她講了一個神話故事: —— 很久以前,有一對老夫妻住在山村。這對老夫妻心地善良,家境殷實。唯一的缺陷是 人過中年,膝下無子,十分的憂慮。離家不遠有一座小廟,老兩口經常去拜佛燒香,祈求子嗣。幾年下來也無動靜。這天老兩口又來到了廟中燒香,老太太不由得哭泣起來,說道:「我們夫妻兩人虔心拜佛,幾年如一日,心不可謂不誠,只希望晚年能留下一兒半女,聊解心中寂寞,養老送終。就這一點小小的請求都不能得到,現如今我也老了,再有兒女也是不可能了,不如我今天就在廟中結果了自己,免得往後活受無盡之苦吧!」說吧就對著牆撞去。老頭一看不好,趕忙拽住,老兩口抱頭痛哭。
那廟中供的並不是佛,而是關公手下的兩員大將,一個是關平,一個是周倉。兩人聽得老人如此一說,已是非常的感動,再看到老太太尋死覓活的 ,於心不忍,於是就現出形來說道:「你二人命中無子,燒香豈能求到?也罷, 今日答應你們請求,給你一女,名叫小環,是她日後還要歸還之意。但可以陪伴你們到15歲,你們可願意?」二老一聽趕忙跪下磕頭,不住的說道:「願意願意。」二將又說:「15歲後,無論是何緣由都無法留下,你們要切記。」二人趕忙答應:「記下了。」歡歡喜喜的回家去了。
回去後很快老太太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女兒,取名叫小環。小環自幼乖巧可人,從不生病,學啥會啥,給爸媽帶來了無盡歡樂。隨著歲月的流逝,小環一年年長大,爸媽很快忘記了當年二位將軍的忠告,真當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天長地久了。小環15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老兩口忽的想起了當年許下的諾言,才知道小環大限已到,就要走了,兩人不由得大放悲聲,再到廟裡哭拜。關平周倉違拗不過,就說試試看,如能過了今夜子時就無礙了。」二老把頭磕了又磕,拜了又拜,回家去了。
天黑以後,關平周倉二人一個擋在前門,一個擋在後門,專等小鬼到來。到了子時,兩個小鬼拿著鎖命的鏈子來到前門,一看關平站在那裡,一臉的煞氣,不敢惹,走了。到了後門,一看周倉站在後門,怒目圓睜,也惹不起,又走了。轉來轉去進不去,就過了午夜12點。小環沒被鎖走,情況開始好轉,發燒在退,人也醒過來了,老兩口可樂壞了,又倒水又餵藥,一點殘水就從牆角的小洞中流到了外面,冒出一縷熱氣,小鬼一下看到了,順著牆根進來把小環的魂魄一把鎖走,交差去了。
關平周倉站在門外,就聽屋內大哭起來,知道孩子已經死,兩個將軍這個氣呀,拔腳就去了閻王殿,要找閻羅算帳。閻王一看二位小仙來了,起身相迎,搬來了生死簿給他們看,說生死簿上寫的清楚,今天子時小環大限已到,一時半刻都留不下的。關平周倉心中仍是不服,心想你生死簿就一絲不差的?我們倒要看看!這時已是上午十分,關平周倉正來在太湖上空俯瞰,只見太湖上歌舞昇平,有兩艘豪華的遊船,載著達官貴人的家眷們在遊湖。二位將軍心想,閻羅王對不起了,今天就叫你的生死簿不准一回。於是兩人上去一人一腳,把兩艘遊艇踩進湖底,船上所有的人全部遇難。然後馬上來到了閻王殿,讓閻王立刻查查 生死簿上可有記載。 只見上面寫的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某某某人等在某地因某某事由,被關平周倉踩入太湖之底,全部遇難。二位將軍默然離去。 關平周倉他們只是三界低層的一個小神,他們改變不了人的命運,因為他們的命運也是被更高層次的神掌握著,何況人呢?所以古時有一句話叫:「知天命而盡人事」,「命有八兩,難求一斤」。古人不像現在受共產黨無神論毒害的人那麼狂妄,愚昧,他們懂得順天意而行。所以古代那些豪門貴族家中,對待孩子都不敢過分的嬌貴,生怕孩子太金貴會命不長。紅樓夢中的王熙風多麼威風,翻雲覆雨的,可是她的唯一的女兒卻讓貧苦的劉姥姥給起名字,叫了一個「巧姐」。大觀園裡的丫頭,個個名字不俗。寶玉房裡的丫頭都叫什麼呢?襲人,晴雯,麝月,碧痕, 琦霰,芳官……。黛玉的丫頭叫什麼?紫娟、雪雁……。園中只有一個粗使丫頭叫了個傻大姐 。那王熙風的千金為什麼叫巧姐呢,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過分的珍惜就不好養,說叫窮人給起名字才壓得住。
其實萬事萬物不都是這個理麼?什麼叫順其自然,那就是照天理去辦事。什麼是規律?所謂大自然的規律,大自然的賜予和懲罰,那就是天意。違背了天意的就不會順暢、持久。老子講:「治大國如烹小鮮。」是說烹調那個小魚小蝦的,你不能老翻騰,老翻騰就碎了。治理大國也是這樣,你不能折騰,要無為而治,百姓自然知道怎樣耕種,收割、儲藏,交易,繁衍生息,只要因勢利導,提供條件就行了,就是說,你不能老折騰。一會反右,一會反極左,什麼翻案風,什麼反回潮、反顛覆,名目繁多,各種運動「七、八年再來一次」。結果搞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
天道自然啊!花何嘗不是?茉莉花那樣的結局,難道是別人造成的麼?不是,那是我過分的珍惜和執著,背離了天道,從而使它短壽。現在我悟明白了一個道理——順應天道,不可強求,過猶不及,張馳有度方為上上之舉。
我的君子蘭開花了,金黃色的花朵綻滿枝頭,上蒼已經賜予了她的高雅和美麗,我只需順其自然的適當呵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