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談中國在世界各地建立孔子學院

現在我先講一講孔子學院。國內的人可能還不太知道孔子學院活動的狀態，而且我還收到在馬里蘭大學的孔子學院想招我去開講，我因為身體不好，那時候沒有去。

我覺得孔子學院如果真正建立是有目的，那也不錯。之前我所知道的，他們表面上是說要教中文，但是我在中國如林的通訊網上、也就是他們出版的一些刊物上，發現他們同時也想傳播中國文化，把中國的思想傳播到全世界。

最早美國大概只有「大家」這樣的孔子學院，這幾年就開始越來越快了。到二○○九年十月底，中共已經在八十七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有二百八十個孔子學院了。而且他們也派出很多的人來，據說訓練的教師有二千五百人以上，派出到十九個國家。

這個孔子學院的性質又是不那麼簡單。有的可能是落腳很好、在美國來講，它多半是在州立大學辦這個事情。因為比較好的私立大學、如所謂長春籐大學，它們都有很好的中國研究中心，不需要孔子大學，它們語言教學也非常好，孔子學院就不會在這樣的地方成立了。成立的通常是比較偏僻一點兒的州立大學。

州立大學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人數多，所以這樣可能影響力也更大。共產黨把孔子學院一方面是用漢語來吸引學生，另外一方面又想傳播中國的影響。而中國影響現在當然不能談過去的馬列主義、也不能談毛澤東思想，現在只有一個號召的力量、就是孔子了。

因為中國沒有西方式的宗教，孔子是中國的通天教主，所以孔子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這裡有一個大問題，就是它的孔子學院有時侯是辦得很好，是教育與講學；有些地方甚至於有時侯是政治活動。在兩年以前我就看見廣州《南方週末》一個報導，報導中間訪問了加拿大一個漢學家，他的抱怨是加拿大有一個孔子學院，根本是搞情報工作的。如果孔子學院還有這樣的目的，那就更麻煩了。

但是，我們知道中國共產黨辦事它總有一個隱藏在後面的某一種計畫，外國人叫「hidden agenda」，有一種議事日程是不告訴人的、表面上你看不出來的。影響在什麼地方呢？也就是希望影響全世界在政治上對中國發生好感，也可以說它要展示所謂的軟實力、就是文化的力量。

因為共產黨自己還沒有造出來一個什麼精神上的東西、可以提供世界老百姓欣賞的，所以能夠拿出來的還是孔子。它這個孔子學院一方面是教學語言，另一方面是傳播中國的思想。可是它這個文化力量主要是它政權的，是要給予它政權合法性，給它政權好像是代表中國、代表中國文化的。

可是這裡頭還有一個矛盾，到現在為止，它還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還是以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作為它最高的意識形態，這點完全沒有改變。所以你可以看胡錦濤、或者是黨的任何中央人士提到意識形態時，絕對沒有說孔子、也沒有談到儒家。這種儒家都是以私人身份私下裡說的，所以，這就是我們要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