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愛、有人恨的上海人周立波,大年初一開始忽然不說上海話,說起了「全國話」,做起了「壹周立波秀」,在電視上對熱點新聞事件嬉笑怒罵。有人說,就像是在「大話西遊」裡看新聞。
你認為周立波在貶低你說明你內心不夠強大
南方週末:你是在劇場表演的,怎麼突然做起電視了?
周立波:這個節目是在劇場裡錄的,下面坐滿觀眾,而且還賣票,800塊一張。一共做了六場,觀眾是上海人,但我沒有說上海話。我上臺先說對不起,我要用「全國語」為大家表演,為什麼?因為這是給全球華人看的,可不可以配合?下面拍手。節目結束了,我說了10分鐘上海話,大家都很開心。
南方週末:那它和劇場差別很大吧。
周立波:要看我的秀一定要到現場。很多網友說周立波你這不是脫口秀,你一直在看稿。我跟他們解釋了,中國人對脫口秀的定義不是很清楚,所謂的脫口秀並不是不看稿,你的語言和架構是當場組織的,並不代表你不看稿就是脫口秀了,那我就說香港的黃子華,我看他的花絮這麼厚一本,我是沒有的。我只有提示,一個個單詞。
鳳凰臺給我配了三位非常棒的創作寫手,一集給我這麼厚的稿子,我看都沒看,我說變成三張紙給我,我不要你們教我怎麼說,我看著你們的詞兒我就不會說了。
南方週末:你怎樣看對你的爭議?
周立波:隨著關注度的逐步提高,會出來很多非理性的質疑。我怎麼跟他們說呢?我說文化是用來欣賞的,關鍵並不在文在於化,文化就是說不同區域會有不同文化。欣賞自己以外的文化時,以一個觀光客的身份來對待,會很開心的,不要對比,你能讓印度人用筷子吃飯嗎?我讓你今天開始吃手抓飯,命令美國人必須用筷子不能用刀叉,中國人明天開始用刀叉。我對這種東西是一笑了之,但我也會盡力做一下疏導,沒必要那麼憤青,你看過多少事情、走過多少地方?
南方週末:假如說你是一個其他地方的人,你能不能藉助當地的文化使他們被別人接受?
周立波:每個地方應該有精英分子站出來,我只是上海站出來的其中一個,我是站在上海的角度,讓別人欣賞我們的海派文化,但是我並不是要貶低別人。如果你認為周立波在貶低你的話,那說明你的內心不夠強大,你本身就有一種文化的自卑感。
南方週末:你說過你不招徒弟,是因為你的本領沒法學?
周立波:招的話我希望他有文史哲的背景,又或者他可能是一個大老闆,他可以很純粹的因為喜歡跟我在一起,為什麼他是個大老闆?有了物質基礎就有了視覺的高度,因為我自己是這樣走過來的。所以我今天在台上談享受也好,談奢侈也罷,人家不會質疑我。我經常在外面開沙龍,我的沙龍是很昂貴的,一般不超過100個人,就是聽我聊40分鐘,再問問題20分鐘,都是必須有3臺以上奔馳的才能來,否則人太多。我想用這個事情來解釋一個問題,我所接觸的世界、我的經歷很多人都不知道,而我又不願意顯擺。因為再精妙的想法,在哲學意義上的觀點,到最後還是會出來最平實的語言,但後面的牽拉是別人看不到的。現在有沒有人能夠模仿周立波呢?其實我是沒有特色的。
南方週末:你是說你看起來表面上有特色,實際上沒有特色?
周立波:對,我的表演完全取決於我發散性的思路,我可以對每一件事物都進行周式邏輯思維,比如說上星期到北海道,我看見很多滑雪初學者躺著的時間比站著的時間多。本來是很正常,我說我暗自竊喜,還好我放棄了我的滑雪計畫,否則我將會成為滑雪場上的一頭海豹,海豹很形象,萬一我碰到一隻母海豹需要幫助,那我家裡的海豹就要召喚突擊隊,那就是海豹突擊隊,我可以在一秒鐘之內把這個故事勾勒起來,很好玩兒。我把它發到了微博客上,有網友問:波波,北海道有沒有熊?我說有,但是我沒有看到,不知道熊看到我沒有,萬一真碰到熊我會讓我的朋友先走,因為他剛剛結婚,不是我義氣,是因為熊只追跑的人……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的。
幽默是一種技術,有很高的技術含量,為什麼有的人好玩兒,有的人不好玩兒;為什麼我說的笑話你笑,他說的你不笑?因為我有技術。如果我把這個技術加以理論上的整理,我可能會拯救一個民族,為什麼?幽默是自信的表現,這個民族幽默了,這個民族就有希望了。
跟趙本山比錢,我輸了
南方週末:你怎麼看趙本山的小品?
周立波:完全接受,但並不欣賞。我們完全不同,一個是農村文化,一個是城市文化,完全不同的。
我不想去強姦別人,也不想被別人強姦。我可以尊重所有我看到的文化,我會去欣賞它。我在東北看了半年的二人轉,我會欣賞。我對我認知以外的所有觀點只是瀏覽,我不受它的影響,因為我是很成熟的搞藝術的人。
南方週末:所以不是地域問題?
周立波:是一個屬性問題。趙本山只能代表北方農民,南方農民不是這樣的。所以說,這種比較的方式本身就不對,怎麼比?如果跟趙本山比錢我肯定比不過他,我輸了;如果跟趙本山比文化呢,那是不是我贏了?這是完全不同性質的,吃的不同,氣候不同,穿的不同,很難比,但一定有人會比較,因為這是一個對比的社會。中國人的心態是不接受灰色地帶,喜歡非黑即白。只承認第一,不承認第二,這也是一種無奈。
趙本山也好,郭德綱也好,周立波也罷,其實我的那句評判是很經典的,我們是相同經度不同緯度的東西。從南向北可能是我是第一,從北向南可能我是最後,其實這個觀點是非常科學的,真的是這樣。
南方週末:春晚中趙本山的《捐助》那個小品,很多網友對中間植入廣告有看法。你怎麼看?
周立波:我不能接受,我會有生理反應。其實我覺得趙本山非常不容易,有誰頂得住20年?我肯定頂不住。所以單從趙本山個人而言,我可以用偉大來形容他。趙本山的偉大就在於屹立春晚20年不倒。但是如果去追究其偉大的基因是什麼?是由他的基數所決定的,中國有9億農民。
我早就說過我就是中產階級的人,我的受眾群體我是直打中產階級和中產階級以上的受眾,我是為文化的盲區在服務,為什麼?傳統意義上老百姓扁平化了,說老百姓就是郭德綱。胡錦濤不是老百姓嗎?記者不是老百姓嗎?都是,我是為你們服務的。這當中不是我自己霸道,是社會有這個需求。
南方週末:你不會在你的表演中植入廣告?
周立波:不會,植入太噁心了。我是明著來的,比如說《我為財狂》是企業冠名的。
南方週末:去年小瀋陽火到了很瘋狂的地步,你的「壹周立波秀」呢?
周立波:我不瘋狂,我很冷靜,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我不是一個喜歡展覽的人,你喜歡你就來看我。我一直說我喜歡百鳥朝鳳不喜歡孔雀開屏。守住自己的一方水土,然後接受所有人的關注,但並不代表我今天到這個城市,明天到那個城市,人需要安靜,為什麼不上電視?有料才上。沒料上電視是公判大會。北京去了全滿,捐了,走了,我錢全捐了。「壹周立波秀」全國榜首我不做了。我可能會做很多這樣的第一次,這個當中我自己可以得到一種心理上的滿足,一種自我挑戰,我不會把一次成功進行非理智的複製,我不會這樣。從今年開始我的演出為什麼從125場忽然降至50場?我就是培養市場的飢餓感還有票價的大幅度提升,還有我不出碟了,還有我控制人數,本來我要進萬體館,我現在決定不去了,我就在美琪劇院,一年就50場,但我將會創造一個票房奇蹟。
南方週末:聽說有觀眾反覆看你的節目?
周立波:有,我的受眾說都是比較有錢的人。我為精英階層服務,我不迴避這個問題,海派清口不是大眾文化,它屬於很享受的。我在我的作品中說了,一個是建立在黃河流域的農業文明,一個是建立在長江流域的現代都市文明,這兩種文明可以遙相呼應,但是其內涵是完全不同的。農村可能會去學城市,你說城市會學農村嗎?不可能的。
所有對上海人的偏見都是因為嫉妒
南方週末:有很多對上海的誤解。
周立波:我把所有對上海人的偏見,都歸類到嫉妒,我認為就是嫉妒。因為我可以用數據來說明。我把所有對上海人的那種看法歸類為文化落差所引起的一種文化誤解,然後糾結到一種很情緒化的噴井,是不理智的。有一個數據可以表明,所有說上海不好的人,這個地方的GDP真的是上海的零頭,廣東人很少說上海人不是。越窮的地方越說上海不好,中國國民的劣根性就在這裡。這可能是一個中國人的思維邏輯的問題,就是說你好就應該別人好。大部分上海人對上海以外的上海人都一笑了之。
南方週末:你怎樣看你的清口和上海文化的關係?
周立波:我其實是一個極具上海情結的人,因為我是一個大上海主義者,我說上海好,他們說我不好,那我就要告訴你沒有什麼不好,因為很多東西不能斷裂開,有一才有二,我們不能跳空。你說上海人有什麼了不起,那我先告訴你上海什麼地方了不起。現在有很多觀點已經變成了無理挑釁了,我也不回應這種東西。今天我為什麼會說上海好?因為我是上海人,很正常,就像愛國一樣,我是中國人必須說我們國家好,這是沒有選擇的。
舉個例子,有個北京記者問我,在我們的概念中你們上海人是不關心政治,怎麼會出了一個你這麼關心政治的問題。我說你的提問本身命題就錯了,上海人不關心政治嗎?只有北京人關心政治嗎?你能不能回答我中共誕生於何地,國歌誕生於何處,國旗在哪裡設計完成的,你不知道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所以文化的盲區導致了誤會,這是一個完整的體系,如果是南北學者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論,我會成為很踴躍的發言者,因為我瞭解,因為我研究。
南方週末:上海人的弱點和中國其他地方的弱點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周立波:每個地方的弱點都不同,有錢有有錢的煩惱,沒錢有沒錢的煩惱。當我們都沒錢的時候我們在為錢煩惱,當我們有錢的時候我們在為怎麼花錢煩惱。當我們怎麼花錢不煩惱了,我們在想花怎麼樣的錢才有品位。
南方週末:在你心中,上海好在哪些地方?
周立波:上海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城市,從開埠以來上海就是不平凡的上海,從1843年走到今天,上海每個階段都有它的偉大和不平凡。這座城市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此,這座城市裡生活的人對這座城市都具有極度的城市榮譽感,這跟有錢沒錢沒關係,上海的窮人也為他是上海人自豪,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因為其他城市的人沒有,所以才導致某些憤青的憤怒,他們不理解才憤,如果他出生在上海,他也能夠理解這種城市情懷。
當你對一個城市的文化沒有很清晰瞭解的前提下,你無權發表你的觀點。我為什麼不上春晚,我完全有這個能力。但我覺得春晚的主要受眾不是我的受眾,跟我今後的發展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想混個臉熟,再者我也沒有能力在春晚舞台上跟農民侃侃而談春播秋收,不可能,我沒有這個生活,沒有這個生活我為什麼上去?如果我把我的生活和文化內涵放在春晚舞台上我就是萬人唾罵的對象。我跟你談我怎麼玩兒帆船,那就變成我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有人說其實周立波不上春晚是周立波文化的自覺性,但是人家沒看懂,說這就是上海人所謂的清高,狗屁!可這麼多張嘴你跟一個一個人去笑、去解釋,沒必要。你就選擇自己的文化堅持就可以了,我只和自己感興趣的人談話,我只生活在我愜意的圈子裡。
南方週末:會不會到美國或者其他地方華人圈演出?
周立波:有這個可能,但是現在沒有這個計畫。因為我出去一般都是玩。我一年差不多兩個月時間在外面,今年可能會有三個月在國外。
南方週末:假如說去美國華人區表演,你覺得作品會改變嗎?
周立波:不會,因為首先我的作品當中沒有有傷風化的東西,而且我去海外演出肯定也是在上海人的圈子裡,當然我也歡迎其他華僑來。
南方週末:都是上海人,但是海外的上海人在那樣環境中生活跟本土上海人會不會不一樣?
周立波:他們更懷舊。因為我現在在海外華人圈,特別是上海圈應該是婦孺皆知的。都把我作為上海教育的題材,讓他們下一代看。但是我對海外演出的計畫不激動,因為我不想消耗太多的時間,我希望我很多時間是很輕鬆地在玩兒,在充電,在采風,因為我有很多業餘愛好,還有很多圈子。去年我玩兒的時間不夠,因為很多靈感是在玩耍的時候,在聊天的時候,而不是在工作的時候閃現的。
南方週末:你想通過你的表演幫助人們重新認識上海?
周立波:是,我對上海近代史比較熟悉。我可能會在七八月份再出一臺就叫《上海腔調》,我要梳理一下上海這座城市的記憶,然後我會新舊對比,我覺得很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