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第二天,我領倆寶去小區樓下玩滑梯。小區新換的這組滑梯很小,最高處還沒有大寶的個子高。但是,大孩子們也沒有辦法,沒有別的滑梯可玩。
這個時候,一位男老師領著5、6個孩子過來了,這些孩子5歲左右的居多。老師說:我們現在玩個遊戲,你們倒著從滑梯上去,手不扶著直接上去的算贏。孩子們開始玩,周圍的其他孩子看著這遊戲挺有意思,也跟著一起做。大寶也是其中之一。
玩了一會,老師帶著孩子們走了,剩下的幾個孩子繼續這樣玩。這個時候,過來了一個6歲左右的孩子。身邊一個保姆,還有一位老人。看老人穿戴非常整齊,很有身份的樣子。
這孩子沒有參加到大家的玩法當中,而是正著從上面往下滑,滑的時候老人和保姆一左一右牽手扶著。因為玩法不一樣,他往下下的時候這邊的孩子要往上上。這時候老人就說話了:這不是孩子不懂,是大人不懂--老人的意思是孩子倒著上滑梯是不懂規矩,是大人沒有告訴孩子。
按常理理解,這樣的說法是有道理的。一般情況下,我也會提醒孩子從上面往下滑。有時候他們喜歡從下面往上去,一般要在上面沒人的時候才行。
聽到老人這樣說,看到這邊4/5個孩子們倒著上的遊戲玩的正歡,我覺得矛盾不可避免。於是我過去想和老人說一下,下面的孩子剛才是因為有個老師帶他們這樣做遊戲,看她的孩子是不是也願意玩這個遊戲。同時我也提醒大寶,如果上面有人下來,那還是要讓上面的人下來你們再玩。
老人對我的話未置可否,依然忙著用手護著那個已經很高的孩子在小滑梯上。看到這孩子沒有參與進來的想法,而且上面又來了別的孩子,我提醒大寶,按正常順序滑吧。大寶很快調整順序,原來跟著一起倒著上的孩子們也跟著了。
這時候,只見剛才老人帶著的這孩子從上面下來之後,稍微停頓一下,很快就開始原地往上爬。就這樣,別人正著滑不了了,於是也跟著他倒滑。這個時候一直也沒聽老人說什麼。
這個孩子上來下去的折騰了好幾圈,每次都沒顧及下面排隊的孩子。下面排隊的孩子看他這樣,一般就和他一起上去搶了,場面很是混亂。大寶一直在排隊,輪到她的時候,她不肯像別人那樣和那個孩子一起去搶。所以她就說:該輪到我了!你想上去到後面排隊去。
只見不管是孩子還是老人還是保姆沒有一個人對大寶的話有任何反應。那孩子很快地就又上去了。大寶在下面氣得直跺腳:該輪到我了,你為什麼不排隊?為什麼輪到別人的時候你不讓別人玩?
說了半天,人家也不理她。那孩子這個時候從上面又下來一圈,還和大寶做鬼臉氣她。大寶生氣了,於是也上去和他搶。於是,這小男孩在前面,大寶在後面一起往上上。上到一半,小男孩故意不上了。大寶喊,你上啊。小男孩不但不上,開始用屁股往下拱大寶。老人在一旁一直牽著男孩的衣服,這時候看見這陣勢,沒有讓自己的孩子快點上,卻開始用手拉大寶。老人這一拉,大寶就不得不下來了。
大寶下來以後就哭了。看到這,我沒法不過去了。大寶很委屈,可是那位老人和孩子根本就像沒看見一樣。我走過去,和那位老人說:剛才您說孩子倒滑不是孩子不懂是大人不懂。我覺得您是個很重規矩的人。現在下面的孩子在排隊,讓您的孩子也來排隊玩吧。
只見老人家還是那麼有風度,輕輕對我揮揮手,聲音很輕地說:得得得,我不和你說。那意思,就是哪涼快你哪呆著去。說完就又忙著用手護著她那寶貝孩子去了。看著我身邊的大寶,我忽然覺得很憤怒。
我幫助大寶擦乾眼淚,說:想玩的話繼續去玩吧,媽媽會幫助你,不要怕。大寶於是繼續排隊。又一次輪到大寶了。大寶已經都走到滑梯邊上了,只見那孩子從上面下來以後,在大寶身邊的縫隙一貓腰,又鑽到大寶前面了。老人家依舊不說話,大寶無助地望著我。
這個時候,我實在是忍無可忍,衝著大寶也衝著所有的人大喊一聲:輪到你了你就上,擋道的,踩著不管!
這句話,可捅了馬蜂窩,老人家開腔了:還踩著不管,看有你這麼當媽的嗎?你要把你的孩子教育成什麼樣!
雖然在說話,但是看到大寶往上衝,老人嚇的趕緊拉著孩子快走,也顧不上擋道了。我在她身後冷冷地說:我要把我的孩子教育成守規矩的人,對不守規矩的人,就堅決不能客氣!
只見這一次,她的孩子從滑梯上下來,開始去玩鞦韆了。滑梯上沒有了這個孩子,大家又恢復了平靜。只見有些小孩子在媽媽的攙扶下,倒著往上走。大寶本來在上面要下來,人家媽媽也要給她讓路,她說:沒關係,來,我拉著小baby的手,讓她上來我再滑~ 這個時候,我看到大寶的臉上又是很開心的笑容~~
過了一會,我無意中看到鞦韆上的那個孩子,正在衝我做鬼臉,隱隱約約聽他說:你是個草莓味的人~~ 我抬頭看看他,只見這小男孩還在那說,老人在旁邊望著我這邊也不知道滴滴咕咕些什麼。我慢慢地走過去,問:這小朋友,你衝我說什麼呢?小男孩不管不顧:我說你就是個草莓味的人,沒味的人,那表情很是囂張。這個時候,我衝著老人說:這孩子這麼沒規矩,您不管是吧?老人說:你不看他怎麼知道他在說你~ 我當時真是想罵娘了,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家長?我大聲告訴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自己要是不教育,小心別人就要教育了。這孩子下次別讓我聽見這樣對我說話,要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晚上回到家,和大寶說起這件事情。說實話,我很鬱悶。以前在國內的時候,類似的情況我也遇到過,但是那時候孩子小,基本上我就帶著孩子遠離就是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孩子大了,他開始有自己的是非標準,有他自己的處事原則。尤其是在學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事情,如何去處理,這對孩子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也許我可以告訴他遠離,但是遠離就能解決問題嗎?遠離一件事情可以,但是如果一直選擇遠離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對中國的遠離?因為這種事情在中國太司空見慣了。也許我可以告訴他不必在乎,這是中國,別人不守規則自己也不必去遵守。 但是,這個做法和他過去幾年所受到的教育差別太大了。他能說轉就轉嗎?更為重要的是,不遵守規則本來就不正確,讓孩子接受一種不正確的價值觀,這對孩子的未來意味著什麼?而如果我告訴他乖乖地遵守規則,但是最後,就是你排隊永遠都輪不上你,那孩子是不是就一直要承受這種委屈?一個讓孩子受委屈的環境,還能指望孩子愛上它嗎?
我問大寶,你對今天的事情感到不開心是嗎?她說是。緊接著她問我:這裡的人為什麼不想著讓別人feel better?我摟著她說:的確,這裡有很多人想不到別人開不開心,但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只不過這樣的人要比在加拿大的多一些。
我問她,你知道媽媽今天為什麼會這樣做嗎?我想,我今天的做法肯定讓她感到比較吃驚,因為在我印象中她可能沒聽我在外面和誰爭吵過。尤其還是為了她。
我告訴她,在中國,會有很多事情和你過去遇到的不一樣。但是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媽媽一直都會在你身後關注著你。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媽媽會馬上站出來。比如這件事開始的時候媽媽沒有站出來,是因為覺得你自己可以解決。但是後來那個奶奶拉你下來,就不是小朋友之間的問題了,所以媽媽必須幫助你。媽媽不會把你扔在那裡不管的。聽到這,丫頭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使勁地親了好幾口,深情款款地說:thanks,mommy~ 你總是最理解我的那個人。
接下來,我和她一起分析了這件事,也問了她幾個問題。比如,這樣的事情以後會有很多,你剛才也看到了,有很多孩子不習慣排隊。那你以後怎麼辦?是不是一定要讓大家都排隊?還有,你排隊的時候輪到你了,但是有不排隊的,這個時候你怎麼辦?是堅持還是放棄?
丫頭說:其實也無所謂,那個滑梯那麼小,根本也不好玩。要是人多的時候,我可以去玩別的,不和他們湊熱鬧。能這樣理解,我覺得丫頭真的是進步了。這兩年,每每覺得丫頭很較真,有時候搞得自己很不開心。也因為這樣的性格,我擔心她對中國的很多現象會不理解,甚至會覺得不適應。現在看,丫頭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我還提出了一些問題,比如說,如果不是這個滑梯,是別的你特別想要玩的東西。可能你現在不玩,一會就玩不成了。那這個時候怎麼辦呢?如果去和不排隊的人爭,可能的結果你都想到哪些?比如,像今天的人一樣,你儘管要求他排隊,可是他還是不排,你是不是很生氣?最後還可能吵起來,是不是搞得自己很不開心?
還有一種可能,比如今天你和他一起往上爬,大家爭執在一起了,你繼續堅持,也許他就會用胳膊杵你一下,這個時候你就有可能受傷。如果為了爭一個東西而受傷,你是不是要考慮一下值不值得?
當然,會有一些事情你覺得特別重要,必須要爭取。那想明白之後,就去爭取,媽媽永遠都支持你~ 以後在學校也是這樣。如果你覺得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回來告訴媽媽,媽媽會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丫頭最後又一次擁抱我,說謝謝媽媽,我感覺好多了。
後來的很多天,看丫頭對那個小滑梯確實不大感興趣了。尤其是人多的時候,很少去湊熱鬧。而小區裡面非常熱鬧的鞦韆,丫頭每次做的也都很好。自己玩一會很快就讓給別人。所以現在小區的人很多都認識她。有些還拿她做榜樣教育自己的孩子讓給別人。小寶也是一樣。在這點上,我感覺,他們漸漸地接受了別人不讓的事實,但是也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影響了自己的行為。這讓我很感欣慰。
上週的某一天,小寶要求去做城鐵。我們上車以後,一位老人馬上讓一個6歲的小男孩把座位讓給小寶。我說不用了,小男孩和老人還是堅持。晚上回來的時候,大寶說,你看那個老奶奶和小男孩多好阿,他們自己都是應該坐座位的人--在車上她到處找字看,看到了老幼病殘孕幾個字,就給用上了。看得出來,大寶對於目前的一切,正在嘗試著去理解,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