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習慣性點煙泡茶,打開博客。才發現,一不小心,博客被新浪推薦了。
熱點新聞的關注度可想而知,僅一天,訪問量超過12萬人次。而之前這裡五百多篇博和圖,4年多的點滴,也僅僅18萬人次的訪問量而已。記者的身份並不會讓我在博客圈擁有特權,所以我也難免很草根的激動了一把,享受被關注的飄飄然。
但,被關注並不是我的初衷。寫的只是親眼所見,說的只是真心所想,這是一個拍圖人的工作小記,和職業寫手有些許的差別。所以一下子不小心被那麼多人分享,難免又心頭惴惴。再三仔細查看了文章和圖,覺得沒有一字一句違背我的本意,便也覺得妥了,不再擔憂。評說是別人的,我只做好自己。
抱著好奇,看評論。和很久以前偶爾被推薦的博文相比,在這件大痛大悲的突發新聞面前,網友的評論正經而且莊重了許多。其中不乏懂行而且靠譜的,微笑著心裏謝過了,歡迎常來。
中午,清醒後又去了現場,黑黢黢的大樓就立在那裡,老遠就能看到。車窗裡看著它越來越逼近,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下車,順時針繞警戒線靠近膠州路余姚路口——昨晚堅守奮戰的地方。路面被清理過了,積水和泡沫退去,露出清洗過蒼白的路面。空氣裡有淡淡的焦糊味,冷空氣來了,森森的,發寒。
繞警戒線是黑壓壓的圍觀者。不用上班的中老年人和正在上班的媒體記者是現場最瞭解事態進展的人,前者從後者那裡打聽到點點滴滴,便跑到一邊開起臨時的新聞發布會——且不談發布的內容是否完全真實,但有問必答的熱情和認真、歡迎提問的開放和自信,倒真的不亞於只允許5家媒體提問的官方新聞發布會。
市民多議論,奇奇怪怪的觀點都有。一個老伯非常有社會責任感地說,世博會結束了,幸虧世博會結束了,境外記者都不在上海,否則,影響多壞啊。
天!如果說悲劇給我們傷痛,那麼這些來自尋常百姓的想法,卻著實讓我深深的悲哀了。53條曾經鮮活的生命(據官方發布)轉瞬消逝,為何會換回關乎形象的討論?如果可以交換,寧可被全宇宙歪曲唾罵,我們也願意換他們回來。
718弄口,民警看管。對面,行道樹一側拉起警戒線和隔離欄。上街沿內側有略高的水泥花壇,記者居高臨下,佔領了拍攝的好位置。昨晚,就是這裡,很多遇難居民的屍體被消防員從高層抬出。所以今天,陸陸續續的,弄堂口,堆起了白色的菊花。
很困惑,為什麼現場民警不開闢或者引導人們去一個公共、開放的地方敬獻鮮花、寄託哀思。畢竟,把一份祈福遞給面無表情的民警,遠遠地看著他們把鮮花堆放在一起,總不是一件太溫暖舒心的事情。當有市民提出,為什麼不讓獻花者進入警戒線後,居然有民警指著長槍短炮說,不能為了讓他們拍到幾張照片,而亂了秩序。那,為了不亂了秩序,就可以漠視人們的情感需求麼,請問?
現場稱不上忙碌,甚至有些冷清,三三兩兩的民警在警戒線內維持警戒線外的秩序,唯一獲准進入警戒線的電視臺記者守在鮮花堆旁,反覆練習直播時要說的內容,由於她常提著話筒進入警戒線外記者們的鏡頭,偶爾,還遭到平面同行們的抱怨。其實大家都不容易,更需要互相理解和配合。
不時有民警溫和地提醒市民挪動腳步,不要因圍觀而阻礙了交通。但著實有點徒勞,因為可以想見的關注度,不少人是千里迢迢前來——包括外地的記者和寄託哀思的普通市民;大量拿著非專業器材的攝影者,有時間有熱情,肯定驅散不開;還有多名身著便衣斜挎一個小包假裝若無其事其實正在給所有記者拍照的某部門工作人員,自欺欺人地以為記者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來回轉悠,卻早就被這些偷拍暗訪職業高手們識破,微笑著對他們按下快門,對拍留念。
一旦有手持鮮花的親友靠近,記者、圍觀者便匯成人潮,湧向警戒線的某一點,快門聲響成一片,然後,人潮散開,恢復平靜,如此週而復始,一整個下午。
記者間流傳著一條信息,6點,會有死者家屬前來弔唁。所以天黑後,冷風裡,長槍短炮依然不願離去。
果然小道消息往往靠譜,6點剛過,家屬陸續趕來,進入警戒線,按傳統的風俗,燃起香火,告慰亡靈。搖曳的火光中,哭喊聲隨著冷風飄出去好遠,好遠。拍到一張家屬被攙扶著離開的圖,背後聳立的高樓的黑影,像揮之不去的噩夢,襯著前景哭到脫力的悲傷的表情,看了讓人喘不上氣。
離開的時候大約7點,天差不多黑盡了,暗紅色的夜幕中失火大樓是一具沉默不再有生機的屍骸。突然有幻像,那一盞盞燈又一次亮起,閃爍著生命的光輝,星星點點裡,綴滿生活的幸福。
但這一切,再也不會回來了。
以上,只是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