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結構性減稅尚未啟動,各級政府稅收收入又創出新高。財稅收入已經高到稅務部門抓耳搔腮、財稅專家反覆澄清的程度。
根據國家稅務總局發布的消息,2010年稅收收入完成77390億元(扣除出口退稅後為70062億元,不包括關稅、船舶噸稅、耕地佔用稅和契稅),比 2009年增長22.64%,根據預測,2010年中國全年GDP增速將達到10%左右,也就是說,2010年財稅收入是GDP增速的兩倍。
稅收收入以及非稅收入高並不是新鮮事,從2000年以來持續至今,專家的辯解也一如既往,理由陳舊,說辭蒼白、虛弱。
中國社科院財貿所稅收室主任張斌指出,中國稅基的增長和GDP的增長並不是一一對應的數量關係,他以證券交易印花稅作為主要例子沒有說服力,小稅種無法影響大局。另一個例子關稅和進口環節稅稅基的增長與GDP的增長也未必全部是負相關關係,2010年,我國進口稅收達10528億元,增長了35.9%,如果是整車進口確實是負相關關係,但如果是進口的零配件、資源在國內生產則與GDP是正相關關係,中國的貿易模式決定了進出口量極大,與GDP有密切的關係。
如果專家們成功地讓稅收與GDP脫鉤,就失去最重要的一項衡量稅負的指標,可能使已經失控的稅負火上澆油。
不止2010年,從2001年以來,我國的財政收入就處於高位,稅收彈性係數連續處於警戒水位,官方稅務專家們一再澄清,這不是什麼好事。
財政部財科所副所長白景明則表示,稅收收入總量變化同時還受當年價格水平變化的影響,2010年,我國的物價上漲較快,稅收收入與GDP保持基本同步是指大方向、大趨勢的同步,並不一定是增減幅度的絕對一致。
白景明總算承認稅收收入與GDP的關係,不過他認為稅收收入高是因為物價高的說法,則屬掩耳盜鈴。稅收按照現價計算、GDP按照不變價計算固然是事實,但從長期來看,稅收收入持續地大大高於GDP增速,曲線不會改變,中國屬於高稅收無疑,如何辯解都改變不了這一事實。財稅收入明顯上升的十年,並不是每一年都處於通脹狀態,無論是冷和熱,不變的是財稅收入的增長速度,甚至包括經濟困難的2008年,稅務部門依然報喜,同比增長18.8%。
上述只是稅收收入,我國的稅費負擔大頭在非稅收入領域,根據周天勇等人的研究,加上土地收入等,政府全部收入佔GDP35%左右。很不幸,在財富分配過程中,政府、企業與不同收入群體的人在收入中的分配比重同樣是不合理的,從1996年到2007年,國民收入佔GDP比重從50%以上降到39%,同期,國家稅收比重從11%增加到21%,企業利潤比例不升不降。
目前正在進行的稅費體制改革是中國正在推進的基礎性改革之一,推進結構性改革稅負有增有減、培育中產收入階層、維護中小企業是改革的大方向。稅費改革不成功,則中國經濟轉型難言成功。
筆者不敢對這一改革過於樂觀。
首先,政府在建設高峰期欠帳太多,存在債務黑洞,將在數年內陸續曝光,現在要用真金白銀填上黑洞,稅費不可能大規模削減。
1 月13日,全國人大財經委副主任尹中卿表示,目前地方隱性債務高達10萬億元人民幣,因為地方政府通過數千家融資平臺形成,因此具有極大的隱蔽性。在 2009年到2010形成的地方債務中,幸運的縣級政府佔比70%,他們除了有些礦山等資產外,最大的資產就是土地,用學校、醫院等抵押貸款的瘋狂行為已經被喊停。一旦土地價格下降,債務無法掩蓋,就會引發一連串的問題。從2010年開始金融機構之所以大舉融資,目的就是度過眼前的難關。
一些人認為中央政府財政赤字、公共債務均在警戒線以下,債務問題不大,請別忘記,中央政府需要為未來的社會保障打下基礎,地方政府不得不追加配套資金。在解釋稅收收入的用途時,財政部門表示,2011年,財政部門將進一步加大教育投入力度,啟動學前教育發展項目;繼續支持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再次提高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城鎮居民基本醫療保險財政補助標準;大幅度增加財政資金對保障性住房投入,積極發展公共租賃住房……成效如何且不論,大規模的投入不可避免。上萬億元的資金將在近幾年內陸續投入教育、環保等領域。這方面資金非常緊張,一些西部地區由於經費困難,停止了退耕還林的步伐。
其次,雖然政府資金如此緊張,行政開支並未下降,佔全部財政支出的44%左右。
有宏觀研究者計算,從1978年到2004年,財政支出總額增加25倍多,政府行政管理費支出卻遠超此數,對普通老百姓生活影響最大的社會文教費支出佔財政支出比例從1992年至2004年維持在26-28%之間。
情況不容樂觀,目前千軍萬馬想殺奔到公務員隊伍,無論是胸懷全球的熱血青年,還是領導子女等世襲貴族,這些現象意味著中國的行政開支不可能下降,行政效率不可能大幅提升。
第三,目前進行的深度改革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稅費改革都會讓某些利益群體傷筋動骨,哪個群體都不會退讓,從房產稅到將來還會改革的資源稅,莫不如此。在改革的過程中缺乏公平的博弈平臺,哪一方都想成為贏家,都不想做出哪怕小小的讓步,改革的進程將非常緩慢。
最核心的爭議在中央與地方政府之間發生。如「十二五」期間將要改革的增值稅,減少營業稅與增值稅並軌,擴大增值稅徵收範圍。但媒體披露,這一改革因為地方政府的激烈博弈不得不延後。
營業稅目前是地方政府的第一大稅種,增值稅則由中央和地方按75:25比例分賬,增值稅擴圍改革意味著取消地方第一大稅種,增加了分享稅份額,地方政府非常擔憂並軌後收入減少,上級的口頭安撫無濟於事,地方政府每天面對的是公務員工資、工程款項等現實問題。以廣州為例,廣東省營業稅一直都是地稅的主體稅種,約佔地方稅收收入的四成左右。如果並軌,據測算廣東省營業稅收入將減少24%左右,地方稅收將減少九分之一。
稅費改革遭遇債務、行政部門自身利益、中央與地方博弈等數大難題,從目前的情況看,大規模減稅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整體上不增加稅負就謝天謝地。
但稅費改革並非毫無起色,增值稅改革企業負擔稍有下降,消費稅受到重視,同時公共財政成為民眾關注的焦點。在不停的追問中,龐大的財政收入究竟用於何處,公開消費幾何?海外考察幾次、成效如何?所有的追問匯聚成強大的力量,呼喚透明政府與公共財政。
政府什麼時候才能向納稅人彰顯建立公共財政體系的誠意,法律什麼時候擁有尊嚴,要求政府以詳盡的報告而不是以幾頁的天書打發人大代表,打發納稅人,到那時,中國的稅費改革的市場、法治氣息將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