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環境污染是個噩夢,堵截噩夢的惟一辦法是堵住噩夢之源,康菲石油的案例顯示,中國的環境仍然處於噩夢包圍之中,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據國家海洋局最新數據顯示,截至8月25日,渤海溢油事故已經造成累計5500平方公里海面遭受污染。8月31日,是國家海洋局向康菲公司提出徹底排查溢油風險點、徹底封堵溢油源的「大限」。但據康菲公司透露,目前在C平臺西北側發現9處海底油污滲漏點,此次溢油總量已經增加至2500桶。並且現在的滲油點發現滲出原油,均為海床淺層殘留油氣混合。國家海洋局副局長王飛坦言,目前事故後續處理的前景依然不明確。
大限之前,問題無法解決;大限之後,問題仍然可能長期無法得到解決。
如果此次漏油事件發生在美國,會怎麼樣?以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為例,堵漏是第一要務,而後是媒體、政府議會的介入,而後政府司法部長宣布進行刑事調整,而後是石油公司CEO為事件負責辭職,而後是發生事故的公司建立200億美元的賠償基金,而後是進入漫長的民事索賠階段。
法律沒有缺位,政府在輿論的監督下及時介入,民眾擁有維護權益的工具,肇事的公司必須對破壞環境的行為負責,從刑事到民事到聲譽到市場估值,都會遭遇極大的損失。
反觀作為國際知名企業的康菲石油公司,在渤海漏洞事件中,充滿了無恥的傲慢。8月25日,新華網記者採訪該公司,該公司表示,「在賠償問題,如果有向我們起訴的情況發生,我們會根據中國法律來進行討論。康菲公司和中海油的合作一直是非常緊密的,最近這段時間,雙方每天見很多次面,一直在為處理這起事故集中地工作。到目前為止,雙方工作的重點是解決溢油事件,還沒有談賠償的事情,但是將來一旦有要求賠償的事情發生,當然會談及」。
這家深入瞭解中國國情的公司,有兩點心理準備。
首先,中國的法規對此幾乎是一片空白。此前所有的法律法規圍繞著發展經濟制訂,當雲南的鉻渣事件有可能不了了之,當血鉛事件沉澱十年無法得到應有的賠償,當塵肺病人必須剖胸獲得可憐的賠償,當奶企因為三聚氰胺而下滑的股價很快反彈,當綠色GDP數據在甚囂塵上的反對聲中無疾而終,所有的企業都會得出相同的結論,在這塊土地上,GDP比人命值錢,更比沿岸漁民的水產品值錢,健忘而低賤的投資者只要數天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忽略企業的社會責任,把喪事當喜事辦,追求反彈收益,而政府樂觀其成。
總之,這片土地上的許多人缺乏對環境的責任感,更沒有對子孫後代的長遠規劃,他們以污染環境的代價獲取短期收益,最後離開這裡追求大洋彼岸的人間樂土。一群短視的民眾與一個缺乏建立在責任感上的精英意識的管理群體,共同筑造了可怕的法律文化環境,可以陷入以罪,也可以將所有的責任化在瞬間為烏有。
其次,這是一個以追求眼前穩定為和諧最高宗旨的民族,迄今為止,中國沒有真正支持過任何一項針對大型公司的集體民事訴訟案,震驚一時的造假大案銀廣夏以重組告終,集體訴訟被視作提高社會運作成本的負面因素,得不到有力的支持。個體的鬆散的維權行為無法收效,而群體的維權行為因為有反對現有秩序之嫌,從骨子裡被敵視,於是,漁民的群體維權行為,律師的訴訟成為秀場裡的表演,民眾的利益從未得到尊重。
當中國海洋局等管理者終於對康菲石油發出責難時,他們發現自己的地位十分尷尬。他們一方面反映滯後,在民眾巨大的壓力下嚴厲指責康菲石油,試圖建立起海洋環境保護的基本規則,另一方面對民間的訴訟要求,對蓬萊油田的控股方中海油的責任視而不見。
中海油推脫自己的責任,宣稱「僅代表國家行使控股股東權利,沒有參與具體油田作業」,但中海油旗下在滬港兩地上市的中海油田服務股份有限公司長期是蓬萊19-3油田的服務承包商,而該油田由中海油和康菲石油共同成立的合資公司運營,其中前者持有51%的股權,後者持有49%的股權。康菲石油是運營方。當責任牽涉到大型國有企業,追責追到了自己頭上,許多自詡為民族產業保護者的人士都會偃旗息鼓。康菲石油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在8月24日的新聞發布會上,洋洋得意地表示康菲作為作業方願意承擔主要責任,在清污工作中與中海油合作愉快。
更讓人鬱悶的是,到8月29日,康菲石油公司還說到目前為止它並未收到任何現金索賠的要求。這並不是中國民眾不會維護自己的權益,已經有北京華城律師事務所律師賈方義向多家海事法院提起了環境公益訴訟,要求中海油和康菲石油設立100億元的賠償基金,進行生態賠償和恢復。同時他還向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行政訴訟,狀告國家海洋局行政不作為。
這回輪到了國家海洋局向康菲石油學習傲慢,法院像國家海洋局前期處理階段一樣態度曖昧,官僚與不負責任的國內企業與傲慢的跨國企業的結合,形成了屏蔽中國環境污染「雜訊」的鐵三角。當國家海洋局表示索賠程序已經啟動時,他們將民間的維權訴求,與草根的法律力量驅逐出了政府救濟的範圍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