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配圖,網路圖片)
現在談論陳光誠事件似乎為時過早。我談這個事,尤其有些慚愧。六七年來,我幾乎每年都會有文章,能涉及陳時就會提一句。在雲南鄉下生活兩年多,去年回京時幾乎失去了「關於中國政治經濟演進」的感覺。年底寫「千百之十的漢語思想」時,就遺漏了光誠以及近年新出現的仁人志士們。
今年春夏,有人提起要為陳說話時,我錄了視頻;但仍持保留,覺得這樣的維穩重案得想好了再推動,為此還勸了年輕朋友們。事情出乎意外,在郭玉閃等人的頑強努力下,陳案有了起色。陳光誠從我們這些少數人與聞的圈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時代社會的標誌和象徵性人物。可見我跟這個進行時的社會的脫節。
我願意相信,大多數人跟我一樣,對光誠一案本身並無多少瞭解。我們出於最為樸素的是非善惡感,明白一個政府到了像「土圍子」或「黑社會」一樣的地步是多麼可憐可惡。大多數人,包括很多企業家、社會明星,站出來通過多種途徑來為陳光誠說話,與其說是為了同情光誠、救助光誠,不如說還為了救助政府,更為了救助自己。
是的,在這個世道活著,我們該救一救自己了。我們還有沒有天良、有沒有生活和做人的尊嚴感和羞恥心?因為陳光誠不是什麼政治異見分子,不是什麼「民主運動的愛好者」、「不明真相的圍觀者」……他只是一個生活在農村的盲人,為鄉親提供一些法律救助等等而冒犯了當地官家,被長期打壓、關押,被在家坐牢……陳光誠及其家人就是被在家而死去的李思怡,就是在街道上被碾壓的小悅悅……李思怡死了,小悅悅死了,現在陳光誠及其家人如此被摧殘的進行時之中,我們該怎麼辦呢?
政府如此被黑社會一樣的團夥綁架,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了。我早就說過要為中共「送行」,但看到一些地方組織已經由流氓團夥控制,我都不知道如何說話了。這早已不是陳獨秀、李大釗、瞿秋白的中共,也不是華國鋒、胡耀邦、趙紫陽的中共,也不再是毛澤東、鄧小平的中共……我們記憶中,中共歷史上還沒有一個政權組織這樣墮落、猥瑣、下作,在光天化日裡閉目塞聽、裝聾作啞……動用上千萬資金,派出幾十人,不分晝夜地把一個盲人看守在家裡,禁止外人探望,把前去探望的人打走……這叫什麼事啊?我們記憶中,漢語史上還很少有詞彙能夠精準地描述這樣的事件。
民間社會也動員了很多力量,包括跟政府官員們進行接觸,希望臨沂政府能夠對陳光誠及其家人「網開一面」、「手下留情」。據說不少人的官員朋友們聽了幾句,就把話堵死了:陳光誠一案不是他能說上話的,陳光誠一案沒人做主,陳光誠一案太複雜……我也曾設身處地地考慮,如果遇到一個大言炎炎、感覺良好的官員朋友,請他為陳光誠一案謀,他能夠有什麼反應,他會自慚嗎?他會醒悟嗎?如果真是我的朋友,我一定勸他離開這個尚黑組織。
我們的執政黨向來以敢決斷自居,現在卻淪落到沒有人決斷的地步,也是專制報應之必然。這架機器自組建之日起,就不時地吞食人性、良心;今天更是全面發作,無人倖免。可笑的是一些二醜們還在談如何避免革命,請政府回到全民共識的改革改良之路上去。我想他們處在自居優越的智力和地位上,一定以為自己能計算出尚黑內部可以博弈出一種良性的力量,是為引導中國發展進步繁榮富強的力量。
我們的執政黨一向以善於做群眾工作自居,善於統戰、運動群眾,可以說哄騙曾經是它的強項,二醜們正是哄騙隊伍的人才。但今天中國社會的控制機制早已由哄騙改為打壓,是以維穩經費超過軍費,更是超過教育、新聞出版,暴力行業早已大過謊言行業。因為它的謊言漏洞百出,千瘡百孔,沒有邏輯,前後矛盾,沒有知識含量,過時作廢,沒有規則……歷史上那些「勇敢、擔當、理想」的中國共產黨黨人已經用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證實了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破產,因此謊言行業發展到後來只有讓位於暴力。可嘆的是一些被統治者還沒有與時俱進,仍以上訪為生,圖一個聽「哄騙」的說法兒都不可得;更可嘆的是一些或左或右的焦大,話說出口還未到罵的地步就被灌了一嘴屎尿。
一個執政黨能把統治執行得如此登峰造極,也著實令人嘆服。王朝時代,那些犯了天條的平民、定成鐵案的當事人,仍能夠有渠道吁求,聲聞達於上峰或天聽。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但今天的中國社會,中共政權機器已經自居天大,大得跟其黨員和民眾之間拉開了距離。那些裝大尾巴狼或小羊的高官小吏,確實也對這架機器無可奈何。我為自己生在這樣的統治下而覺羞恥,同樣也為中共感到可憐。我曾經說,中共轉型由執政黨變成議會黨,或退出歷史舞臺之時,大家落井下石人人喊打之際,或者我會為中共寫悼文;現在看來,悼文不寫也罷。「世界就這樣告終,不是嘭的一聲,而是噓的一聲。」看卡扎菲的終結,正是如此。
那些權宜之計或二醜一類的想法當然有廣泛的社會基礎,我有時候也不免痴想黑幫內部的傾軋可能會催生制度和規則建設。但我更多的時候提醒自己,關於人生道德正義良知等等正當性的知識,即真正的知識都來自對天地人心的敬畏,對這種至高存在的敬畏才是一切真知的開端。如果離開這種真知,所有關於在中國活著的知識不過是放大物性一面的勢利權宜。有朋友憤激地批評我,你們啟的什麼蒙啊,中國人百分之八十的人不過如畜牲一樣地活著,或者欺壓,或者被欺,被一群官家管得腦殘身殘。官大就代表真理,穿上官衣就有合法傷害權利。這讓我無語。我們確實在更多的時候以物性的形式活著,二醜們的說教宣示也正是自欺欺人。我們很少像一個人那樣活著,頂天立地地活著,與天地自然相往來地活著。我以前聽聞幫閑幫忙幫凶一類的言論,總是會大病小病一場。對比人家「佔領華爾街」的自由表達,我們中國人的生命心性確實無知於人生的燦爛。
有人說,陳光誠一事只是個案,偶然性事件,不能說明什麼;那麼,願他們相信他們所說的。在歷史長河裡,陳光誠像李九蓮、林昭、張志新等人一樣,像他的老鄉武訓一樣,甚至比他們的姿態更低,用自身卑微的存在檢驗了一個政黨及其政權的品性,檢驗了一個共同體的文明底色。
我們中國人要立於文明世界、進而服務於人類和文明,還得走很長的路。或者用不了多久,我們都會感謝陳光誠,他多少鋪直了我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