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捲入政治運動的年代，從老到小誰也逃不開。（資料圖片/看中國配圖）
再過若干天，「六一兒童節」就要到了，我想起了自己荒唐可笑的少年兒童時代。
那是一個全民捲入政治運動的年代，未成年人也不例外。那個時候強調「要想紅旗飄萬代，重在教育下一代」，因此，從打掃衛生、積肥除草、種蓖麻、撿廢品、拾麥穗、挖沼氣池、修水利、「星期六義務勞動」、站崗放哨查路條、寫標語到開批鬥大會，樣樣「從娃娃抓起」。
1970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傳達陳伯達反黨問題的指示》。那個時候，我正在村辦小學的「育紅班」（即後來的「學前班」）識字玩耍。「批陳整風」是我早年記憶中接觸到的第一場政治運動，也是我與小夥伴們第一次列隊參加男女社員大會。聽「革委會」主任念報紙，學著長輩們的樣子揮拳頭呼口號，只記住一句話「陳伯達是劉少奇一類騙子」，一個概念「陳伯達是個大壞蛋」。會後，小朋友們互相戲耍對罵的時候，揮拳頭，指鼻子罵對方「陳伯達」！「陳伯達」，你爸陳伯達！你哥陳伯達！你一家子陳伯達！最倒霉的要屬姓陳的小朋友，因為與陳伯達是一姓，被小朋友們譏笑、戲耍、歧視，天天哭鼻子，流眼淚。個別惡少還模仿大人，編出欺負整天流鼻涕小小孩的童謠《鼻涕娃》：「某某流鼻涕，跟著陳伯達坐飛機，轟隆一聲落了地，扑哧放個臭屁屁。」在我的記憶中，我也隨大流，以「陳伯達」為罵人流行語，並在起鬨中念童謠《鼻涕娃》，傷害過別的小夥伴。
1974年年初，「批林批孔」運動在全國開展起來。這個運動在各級學校轟轟烈烈地搞了半年之久。這一年，7歲多的我上小學二年級。在老師的編導下，我們班編演了小節目《紅小兵批鬥林禿子孔老二》。按照當時的大批判漫畫肖像，林彪是光頭，孔子是長頭髮山羊鬍子。按照學校要求，我以班長身份去公社收購站索要兩個豬尿泡，吹脹，曬乾，一個挖孔畫嘴臉，作為林禿子面具，一個挖孔粘豬毛羊毛，作為孔老二面具。從排練到演出，小朋友們都願意扮演紅小兵，不願意扮演林禿子和孔老二。老師只好指定班幹部扮演壞人，我被迫輪番扮演林禿子孔老二。事後，同學們老拿林禿子孔老二戲耍我。因為父親是本自然村的「二號人物」，相當於林彪，我又是出名的「靈光娃」，因此，我還落了一個全村人人皆知的外號「林立果」。不言而喻，這個外號既有村裡人戲弄我，拿我窮開心的意思，也有映射我父親的惡意。家裡人很害怕，反覆叮囑我在人前少說話，少顯擺，免得惹禍。「國學熱」以來，一想起童年辱沒孔夫子的「前科」，既慚愧，又不安。
1975年，全國掀起「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當時，我不滿9歲，作為「紅小兵」代表，被推薦在全公社「萬人聲討鄧小平大會」上發言。批判稿是小學老師和「貧宣隊」的筆桿子們合議草擬的，內容照例是「大報抄小報，小報抄梁效，幹部群眾抄領導」的套話，我念不下去的字句由語文老師標注漢語拼音。萬人大會那天，我被老師領上講臺，因為個頭低，夠不著麥克風，被老師扶上椅子「背講稿」。黃毛小兒在萬人大會上「不帶稿子發言」，轟動鄉里，並落下「官胎子」外號。鄉里的陰陽先生說，這娃一副好官相，天生唸書做官的料。
1976年10月，公社召開「憤怒聲討‘四人幫’萬人大會」，因為毛筆字寫得好，我和村裡的土秀才們被招至大隊部給公社寫各色標語和三角紙旗，三天寫了一萬多個小紙旗。萬人大會後「出事了」，有群眾舉報，紙旗上有「打到狗日的」、「亂‘四人幫’他媽」、「壓倒江青」等等「惡搞」旗語，涉嫌「故意干擾破壞運動」。土話「亂」就是官話「亂搞男女關係」的意思，土話「壓倒」就是官話「強姦」的意思。因此，寫標語旗語的人被列為秘密調查對象。經過排查，因為我不滿10歲，「一貫表現好」，不可能寫出那樣的髒話，首先被解脫。「案件」最終不了了之，但這件事把我和家人嚇壞了。
回首反思那段荒誕史，我認為，少年兒童天真爛漫，14歲以下的少年兒童缺乏必要的識別、行為和責任能力，政治活動不可「從娃娃抓起」，要慎重再慎重。
作者系陝西雜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