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2月12日訊】中國的老百姓不願意花錢，好像不只是經濟學家從統計數字裡面看到的現象，還被日常的生活經驗所驗證。這成了當下經濟學家和老百姓能達成共識的少數幾個結論之一。這倒是稀罕事。經濟學家比較笨，老百姓認為的常識，他們偏偏要去問一個為什麼。於是經濟學家搞了無數課題，經過多方合計，列出了幾個可能的理由：
一種說法是我們的收入結構出了問題。大部分人收入低，少部分人收入極高。高收入的人不願意花錢，低收入的人想花錢而沒錢花。所以平均來講，我們的消費水平，低於同樣收入水平但是收入分配比較平均的國家。從數學上講，這個邏輯沒什麼問題。
還有一種說法是，中國的社會保障體制不健全，老百姓害怕生病、養老出問題，不得不存錢。經濟學上講，這是為了應對未來不確定性的儲蓄傾向。聽上去蠻有道理。發達國家往往有各種各樣的保險：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等，似乎不必再顧及未來的風險，於是稅後收入一到手，儘管花就是了。中國的情況則不是這樣。
最後一種說法比較繞，說中國人口多，社會競爭壓力特別大，而中國人又特別關心下一代，尤其現在很多家庭都只有一個孩子，誰不知道中國的獨生子女是家裡的小皇帝？於是，每個家庭都會為了下一代儲蓄。不僅為孩子受教育儲蓄，還為孩子結婚成家買房子儲蓄（這個需求尤其針對有男孩的家庭，俗稱房子是「丈母娘需求」，這個故事被著名華裔經濟學家寫成了一般老百姓看不懂的數學模型，發表在國際頂尖的經濟學雜誌上）。這樣，對下一代的投資（不僅是實物投資，還有智力投資）成了家庭中的一筆重大負擔，總之一句話，為了下一代在社會競爭中處於優勢地位，家庭願意節約當下的消費。這邏輯好像也挺符合中國人的傳統家庭觀念。
這幾個理由我常常在課堂上講給學生聽，講得多了，自己也就相信了。直到有一天，在火車上遇到一個從齊齊哈爾來杭州打工的年輕媽媽，我接連不斷地問了她兩個小時後，感謝她的不吝賜教，我終於對我在課堂上的這些「說教」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這位媽媽一家人在杭州已經5年。她在一家日化用品公司做推銷員，每天站在超市裡向顧客推薦「這個洗髮水比較好，正好搞優惠」之類，月入四五千元。她的先生在杭州開出租車，夜班，辛苦是辛苦，但每月也有五六千元的收入。兩個人加在一起，應該有一萬元左右的收入。但是他們一家人卻住在一戶農居點裡，月租才600元，房間面積只有25平方米。如果把這個數據作為代表性樣本拿出來研究，那麼搞實證研究的經濟學家估計又該驚詫不已了：這戶人家的住房消費才佔其收入的6%，要知道在發達國家，一般年輕家庭的住房消費佔到家庭總收入的三分之一左右。那麼他們節約下來的錢去哪裡了呢？我真的謝謝她，不厭其煩地告訴我——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教書先生：回老家買房子啊，剛在齊齊哈爾買了一套經濟適用房，一百多平方米呢；別的投資？借錢給老鄉做生意什麼的，反正不怎麼存銀行；利息低誰不知道啊，還用得著經濟學家來教？由此，我們又一次證實了中國人不會花錢的結論。那麼潛在原因是什麼呢？
先來看看收入分配理論在這個年輕媽媽身上是不是得到了體現。她的家庭收入顯然沒有我們家高，但奇怪的是，就住房消費而言，收入越高、消費率越低的理論不成立了。我們家的住房消費無論如何也不止6%！當然，我們沒有逐一比對別的消費類別。看看中國富人在全世界瘋狂購買奢侈品的德性，說中國的消費水平低是因為富人不花錢而窮人沒錢花，對此我真有點動搖了。至少眼前這位收入不及我的妹子，可是勤儉持家的模範！
我好奇，問她是不是社會保險的問題，但是她很驕傲地告訴我，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公司，為她購買了各種規定的保險，俗稱「五險一金」。聽上去沒什麼問題，這位幸運的打工妹應該不會為了應付突發的疾病和未來的養老而存錢。看來，如果國家真打算通過健全社會保險制度來刺激消費，恐怕要失望了。
那么子女教育問題呢？他們只有一個孩子（真的是好公民，完全符合國家計畫生育政策），孩子快上學了，但是她居然不打算讓她的孩子在杭州上學，而打算送他回老家！我有點不解：杭州的教育水平怎麼著也比你老家強！而且杭州的小學對於外地小學生是完全開放的，不收任何額外費用！她一臉無奈：我的孩子不喜歡杭州。怎麼可能呢？作為一個杭州人，我的自尊心有點受傷害：杭州是天堂嘛！況且你都千里迢迢來杭州打工，怎麼會不願意讓小孩在這樣一個既有高工資又有美麗西湖的地方生活呢？小孩子為什麼會不喜歡杭州呢？
聊了半小時，我終於知道了，原來他們一直辛苦工作，沒人好好管孩子，孩子不是託管在私人辦的幼兒園裡，就是在農居點那髒亂擁擠的弄堂內玩耍。在小孩子的眼裡，杭州就是那一片稍顯潦倒的農居點，哪裡比得上老家天高地闊，奶奶疼愛、鄰居友善呢？孩子當然不會去考慮收入水平和工作機會，而美麗西湖與兒童樂園離他又那麼遠，所以他不喜歡的不是杭州，而是所處的環境。
如果從「為了下一代投資」這一理由來講，我不理解為什麼這位年輕媽媽不願意拿出3000元租一個環境好一點的房子。那樣的話，孩子在好的環境裡成長，老家奶奶也可以過來一起住，他會喜歡杭州，自然也可以接受杭州的優質教育。如果從這一角度來講，理性的經濟人不應該做出「節約杭州的房租，再把小孩送回老家去」的決定吧？
漫漫旅途，讓我覺得「中國人不願意花錢」這個結論又變得神秘起來，是什麼造成的呢？好像並不像我課堂上講得那麼簡單。或許，想不通的最好辦法就是說：這是消費習慣，消費是過去的收入決定的。但我知道，這不是一個能讓經濟學者滿意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