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左一)奉老莊為師以避世,有青雲之志,但性格剛烈無淡泊之心。(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中國歷史是道運行的軌跡,是宇宙法則在人這層次道的演繹,理以事顯,事以證道,事理圓融留下的就是一部中國歷史和文化。琴、棋、書、畫、詩詞等古代文藝都是各朝文化之載體,修心證道之術,有大成就者必符合二大條件:
一、天賦慧根及天命;
二、循正理而求道解惑,以術證道為根本!在各種逆順艱苦的環境下「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而專一求精不退,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2019年2月16日上班無聊,看到古琴師管平湖先生的生平,知道他是有真材實料的身負天命者,就試聽了管先生彈的幾首曲子。
古琴的音域寬廣平和,以平和為基調而展現事物之形意。我對古琴及音樂沒甚麼研究,《流水》聽幾遍再聽《廣陵散》就受不了。《流水》展現山川中水自然的起源及不同流動形態中的水精靈遊樂及最後昇華,古樸自然而靈動,很符合古琴的特點,而《廣陵散》太過高亢,中後段殺伐之氣太重與我的精神狀態不相符,不舒服就沒聽。
隨後,我找到一些《廣陵散》敘述的戰國四大刺客之一的聶政資料,從聶政為報知遇之恩而刺殺韓相俠累的俠義故事中,意外的知道日本武士道剖腹的強人行為及精神實質,就是源於聶政!
《史記・刺客列傳》中記錄:聶政(?-西元前397年)韓國軹(今河南濟源東南)人,為春秋戰國四大刺客之一。聶政年青時,因除害殺人偕母及姊荌避禍齊地(今山東境),以屠為業。韓大夫嚴仲子因與韓相俠累(名傀)廷爭結仇,潛逃濮陽聞政俠名,獻巨金為其母慶壽,與政結為好友求其為己報仇。聶政待到母逝姊嫁以後,決定捨身以報嚴仲子的知遇之恩。聶政隻身誅殺韓相俠累和幾十名侍衛,為避免連累姊而毀容挖眼,最後剖腹把腸用刀挑出而亡。聶政的姊姊聽到韓相俠累被刺,就斷定刺客就是自己的弟弟,現場認屍以後傳聶政之名,傷心過度而亡。從此,聶政行俠仗義的事蹟家喻戶曉,更以借嵇康與《廣陵散》為載體流傳至今。
聶政及其姊嫈。
聶政行刺之前有周密計畫,其毀容好理解,為甚麼要剖腹把腸子清除?
這是淨身的需要!聶政隻身行刺戒備的相府當然要吃飽喝足,食後產生的糞便集於小腹內。按當時的暴屍讓人舉報規矩,小腹內的糞便是屍體腐爛後散發惡臭主要原因。聶政提前淨身,就是為避免死後讓人厭惡,這也是後人公認自愧不如聶政神勇之後的冷靜善後,看似自殘的冷酷中透露出其潔身自好、純粹報恩而不圖名利及連累親人的高貴品質,真是刺客中登峰造極者!
聶政行刺俠累的當天,韓國發生白虹貫日的天象!區區刺客以其精誠居然感天象如此,其強悍的精神品行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武士崇尚強人,繼承前秦及歷朝漢文化的日本武士,崇拜聶政的強悍和嵇康的剛烈文雅理所當然,體現在高級武士白衣留俳句儀式後的從容剖腹殉道。
為甚麼古代人傑之中,唯嵇康得傳《廣陵散》?
嵇康奉老莊為師以避世,有青雲之志,但性格剛烈無淡泊之心。其人可貴在於不趨炎附勢,以品質高低而不以階層貴賤交人,但其一生重表面清濁太過,言行激烈難以自我抑制而意氣用事。嵇康偶得古人所傳《廣陵散》實乃曲意與之神通,行俠仗義的聶政就是這樣的人。
嵇康為人及真實才學如何?《晉書・卷九十四》及葛洪《神仙傳》之孫登傳記中有所體現:
(孫登)時時遊人間,所經家或設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捨棄。嘗住宜陽山,有作炭人見之,知非常人,與語,登亦不應。文帝聞之,使阮籍往觀既見,與語亦不應。嵇康又從之遊三年,問其所圖終不答,康每歎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於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求乎?」
《晉書》是中國的二十四史之一,唐房玄齡等二十一人合著。其中孫登傳中講:嵇康從孫登相處三年問孫登追求甚麼,孫登不答。嵇康臨別問孫登:「先生真的沒有甚麼和我說嗎?」孫登回答說:「你知道光嗎?火生而有光而不知道用,其效用在於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知用,其價值在於才!光的效應在乎多得柴薪,光耀才能持久;人用才要識真,才能保全性命。現在的你才多但沒有真見識,難倖免於世!你為甚麼不求這些呢?
嵇康監獄中留《幽憤詩》,詩中有「昔慚柳下,今愧孫登」兩句,後悔不聽孫登相勸之言。沒有實踐聖賢的真才實學,一味的務虛不求真,最後因自命清高的逞強好勝而丟失性命。
晉朝大名鼎鼎的葛洪在嵇康死後二十年出世,與嵇康幾乎是同時代的人。葛洪在《神仙傳》之孫登傳記中寫道:嵇叔夜有邁世之志,曾詣登,登不與語。叔夜乃扣難之,而登彈琴自若。久之叔夜退。登曰:「少年才優而識寡,劣於保身,其能免乎?」
嵇康問道於被朝野視為神仙的孫登,孫登不答,嵇康竟敢強扣留下。孫登彈琴自娛,時間長了嵇康退卻。孫登說嵆康:有文才但見識淺薄,不能明哲保身,失身之禍能免乎?由此可見,嵇康是不信鬼神的浪得虛名,對於嵇康的為人和才幹,葛洪與房玄齡等人的評價是一樣的。
嵇康一生反儒家名教的道德教化及秩序,不懂尊師重道而狂妄自大,見識淺薄誰也不放在眼裡,逞強好勝居然敢把既是名士又是自己長者的孫登強行扣壓!有這麼求道的人嗎?其嫉賢妒能之異常,那有倖免失身之禍的道理呢?雖有後遇神仙孫登和王烈的機緣而不得度。
隱士孫登曾向嵇康提出處世之道。圖片為清代畫家任熊繪製的孫登像。(以上圖片來源皆為維基百科)
嵇康作《與山巨源絕交書》違背人之常情。山濤是竹林七賢中以真才實學濟世方面做得最好的真賢士,一生為國舉薦的官員一百多人,都是有真材實料的清官無一人貪腐,皆因山濤的真見識,勞苦功高活了七十九歲而善始善終。山濤公事公辦的舉薦嵇康替代自己尚書吏部郎的官位,嵇康可以不答應,為甚麼非要賣弄文才而寫《與山巨源絕交書》?處理好友呂安之妻被呂安的同父異母的兄長呂巽迷奸之事,讓呂安休妻為家門之名聲而不惜廢公理公道,最終反被呂巽汙告呂安不孝入獄而發配邊疆,嵇康大怒涉案為呂安作證並作《與呂長悌絕交書》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作書一年以後遇害!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做人有必須遵循的常識常理及道德規範。嵇康自以為背常理就是超凡脫俗,遇事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不管別人能否承受得了,把不從俗流及藐視權貴的嫉世憤俗的自我膨脹顯示當清高!終被自己極端對待的名士鐘會所害。
漢朝四百零五年的歷史中,各地形成世家門閥和豪強並沒有被東漢未年的戰亂掃蕩,這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勢力左右魏普兩朝政治。再加上三國歸晉天下一統,中國北方少數民族弱小分散,司馬皇朝根基穩固以後既無內憂又無外患,放棄了勵精圖治,全面裁軍和放任各地大家族奢侈成風導致畸形的社會意識。
為逃避士階層的道義責任而反儒教的魏晉之風之頹廢,導致權貴奢華無度、士不分貴賤不求真才實學,一味的崇尚清談玄學而謀虛名!貧賤之士更是以自我放縱而逃避官場,劉伶、阮籍醉生夢死以保身的荒唐行徑,居然成為魏晉中上流社會爭相效仿形成潮流,使得西晉三國一統以後僅僅維持三十多年就因社會矛盾重重而導致八王之亂及五胡亂華!西晉滅亡導致衣冠南渡,五胡十六國至南北朝二百六十多年的戰亂不休,正應了孟子「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的至理名言!
一代名士嵇康,以好老莊之名而逃避自己的道義責任!其一生的精力專門務虛抬杠而不務實。無論從維護社會道德,還是盡對社會身負的道義責任及報王恩方面都是空白的!他沒有把精力放在振奮朝野之正氣而護國安民的行正道,只是一味的賣弄虛文爭是非、意氣用事還自命清高,其道德修養別說與管仲及諸葛亮這些真才實學的人傑相比,連出身最底層的刺客聶政都不如啊!
文如其人,一個朝代的文體形式與那個朝代的士人秉性是一樣的。而一個朝代的文藝精神,體現的就是那個朝代的道德基準,關乎的是國運!
魏晉之風駢體是中國文化之漢賦向唐詩過程的文體形式,這種文體形式較青澀不圓容,意的表達受形式的拘束不能直接、準確、實在如意的表達事務,好用古典重詞藻,重想像因而誇張較情緒化,但意境古樸、清峻有一般向上的朝氣。這個文學特點和魏晉的風氣和士人精神一致。
唐朝和宋朝的詩詞,平實文風中展現的仁者愛人的憫農、人之人之間真誠的友誼、道者境意的悠遠展現出的清淨、淡然及悠閒,文武之士的務實豪放、豁達及憂國憂民等人文情懷。雅俗共賞,老少適宜而喜聞樂見潛移默化於其中。
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有二個致命缺點:
一、抬高前人而貶低今人!總認為古老的就一定好。從文學形式和思想成熟而言這是行不通的,中國文化的巔峰時代是唐朝,宋朝以後逐步下滑。
二、後人為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總是喜歡總結歷史的負面教訓而變圓滑、變壞及狠毒,忽視吸取正面教訓最終把中國文化精華弄丟了!這是我寫此文的主要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探討中日文化的淵源。
比如:日本武士剖腹逞強的極端精神,演變成改變近代日本君主立憲性質的「五一五」及「二二六」皇道派軍人政變!兩次政變中軍人變成刺客,刺殺了首相犬養毅、內閣藏相高橋是清及內大臣齋藤實,多位內閣重傷!這兩次政變徹底改變了日本文人政體正常形式,從此走上軍國主人道路。日本軍人強悍的架空政府,直接導致了以後改變世界和亞洲格局的中日戰爭,並催生了當今的中共政權。
再比如:現在很多人以談佛論道為藉口而漠視社會現象自以為清高,甚至為維護一點既得利益不惜黑白顛倒而搬弄是非,在大是大非上沒有立場反而助紂為虐,反對正義律師和法輪大法弟子講真相,不惜為邪惡辯護等等。這是不是如嵇康、向秀、阮咸、劉伶、阮籍借宗教文化而消極避世的體現呢?
正如上古神仙孫登所言:「子識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於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識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求乎?」
文以載道而化人精神,才是正統文化。中國正統文化以明辨正邪與善惡及真偽為基礎,在各自從事的社會各行各業的具體事務中取捨,遇事辨明其正邪與真偽性質,從善就是昇華,作惡就是墮落!失之毫釐而謬以千里,這就是修身養性。古人留下瘋僧掃秦的典故,杭州靈隱寺的瘋僧可不是真瘋,他以掃地的掃把把害死岳飛的秦檜亂掃一通,以此表示對奸臣的厭惡!那些談佛論道不明這些基本道理的人,怎麼能算繼承中國文化精神的有信仰的文化人?沒有真見識的人,怎麼可能會真正的惜身如玉,處身亂世而保全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