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昭彰巍然在,隨時索命彈指間。(圖片來源:Adobe Stock)
唐朝時代,博陵地方的崔應,擔任扶溝縣令,正午時獨坐,有個老人請求接見。崔應問:「有什麼事?」老人道:「我是走陰通冥的。現在冥府中的韋思穆判官,前來拜謁,希望您以厚禮相待,請備下香案,屏去侍從。」
崔應按照老人說的做了,老人便出門相迎。客人來到庭院,隱隱有聲而不見其形,自報名銜,名叫韋思穆。賓主互相拜過,崔應揖讓再三,韋判官才說道:「我在冥府擔任的是挺重要的職務。聽說您弘才美器,冠於當今,所以願意把自己的心事相托,就趁中午公務的間隙,前來拜謁,希望您不感到驚異。」
崔應道:「我早就聽說過神明昭昭,如今果然不虛。在下庸劣淺薄,遇事懵懂,何幸明神降臨?但自揣微賤,力不從心,假如能盡區區之力,敢不從命!請您吩咐,願效勤勞。」
韋思穆判官道:「我辭去人世已有數載,得以擔任冥職。自從拋棄妻兒,家中日益衰落,愛子韋文卿,自小失去父親,粗俗無文,在鄭滑院任職,已經有十年了。交替事務的時候,他不懂得文簿,虧欠數萬貫錢和布帛,但確實不是他自己挪用。所以我特地來拜託,請您加以庇護。」崔應俯身道:「噫!我只是扶溝縣令,怎麼能管鄭滑院的事?」判官道:「不然!以閣下的才器和祿命,豈止一院?從今以後,您將歷官清顯,雄居方鎮,位極人臣。您數月之後,當掌管鄭滑院事。假如您不負今日之言,我在冥府一定竭盡薄力,護持貴人,不僅對您自己,還要降福於您的後嗣。」
崔應道:「我雖然鄙陋,敢不唯命是從!」韋判官感激得流下眼淚,於是敘別而去。
崔應聽說淮南杜熔相國,搜求治理人才,正好寫來了一封書信,同時也為了縣裡考課政績的事,崔應就馳往揚州,心裏想著韋思穆說過的話,看看是否會驗證。當時杜相國都督揚州,兼掌鹽鐵之事,便奏請任命崔應,掌管鄭滑院事。及至交割帳簿錢帛,虧欠了數萬貫錢和布帛,除了沒收家產填補外,還差三四萬無處出。開始崔應在扶溝答應了韋思穆的托付,一直記掛此事,但一到了鄭滑院,剛升了官,便心高氣傲,目無神靈,違背前約,並且還說:「虧欠的數目太大,沒有辦法解釋得清。韋文卿雖然說那些錢財不是自己挪用,但多年來也不申報,必須施以嚴刑,以示懲戒。人生窮達,天命已定,鬼官豈能危害於我?如果我背棄法律而徇情鬼神,是諂媚鬼神,而求福。」便逮捕了韋文卿,並稟報上司。韋文卿自度必然要死了,就預先把毒藥藏在衣帶間,等到被逮捕,他屢次要服毒,總是找不到毒藥,怎樣搜尋也沒有蹤影。及至韋文卿定為死罪,那天,韋思穆便現形於韋文卿之前,而告訴他說:「嗚呼!不講信義的人,把你的家族陷害了。我為你已經上告天帝,天帝批准我奪取崔應的祿命,但我們這一族,也絕滅了!」韋文卿匍匐拜哭,忽然父親就不見了,而自己所藏的毒藥卻找到了,便吃藥而死。崔應和巡官李擅、滑糾朱程、戎曹賈均,準備找個背靜的地方,處死韋文卿,文卿既已自殺,崔應方才悔悟,便禮葬文卿,自己穿上素服,而親自送葬。
崔應後來加官殿中。當時有人從邯鄲帶來個叫金閨的美女,獻給崔應,崔應收納,並非常寵愛金閨。從此崔應開始沉溺於聲色,而為政之心便懈怠了。過了年,崔應加官為侍御史,掌管揚子院,與妻子盧氏和金閨,一同赴任。不久,又授任漸西院。崔應自從到任,對金閨的寵愛,日盛一日。中門之外,另設別館讓金閨住,華麗超過了正寢。辦理公事完畢,整天不進內院。他前後歷任所得到的金銀財寳,全放到金閨那裡。沒有多久,又有人獻給他一位蘇州美女,比金閨還要艷麗。崔應納為姬妾,嬖寵更甚。每當歌舞高興,就把金閨的珍寳要過來,送給新美人。於是金閨心中忿恨,與自己的弟弟陳行宗,往酒裡放了毒藥,夜裡送給崔應,崔應喝了,頃刻斃命。他們偷偷把崔應的屍首,挪到大廳。天明時,家中人才看到,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妻子盧氏為人慈善,不能窮究。金閨便帶著全部珠寳逃走了。諸姬妾紛紛走散,崔氏的家景,便迅即衰微。
後來,隴西的李君,掌管浙西院,聽說金閨艷麗,求納為妾。李君與金閨白晝開宴,崔應現形於庭院中,斥責金閨道:「你為什麼毒死我?」金閨說:「你是該死!」便告辭而去,從此下落不明。
正是:
一經升遷臉就變,必定是個大壞蛋!
為私只知貪色錢,不信鬼神最疵頑。
鬼神昭彰巍然在,隨時索命彈指間;
判官懇求竟受騙,慘哉高爵眨眼完!
(選譯自宋代李昉《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