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才仁：了解和尊重是解决西藏问题的前提

中国知识阶层在考虑西藏问题时，如果真正想维持西藏不被分裂，那么抛开冒充西藏救世主的一厢请愿，确实地考虑西藏民族的诉求是极为重要的。

西藏民族非常强烈地期望保持自己的文化、宗教、传统和民族特征。我想在这里要特别强调宗教的因素，西藏的文化、传统、人生价值乃之生死观等等无不深深地烙上宗教的印记，宗教对西藏民族的影响以及西藏民族对宗教和由此产生的文化所抱的感情在历史上缺乏宗教情感或传统的中国人当中却一直是难于获得理解或尊重，相反在具有宗教传统的欧美很容易引起共鸣，而中国人如不能理解和尊重这一点，中藏民族间就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理解与信任。

很多中国人--我相信在座的许多人也一直将西藏问题的实质看成是统一和独立的问题，我认为这是错误的，做为一个西藏人，我认为或相信，西藏问题真正的实质主要是西藏宗教、文化以及西藏民族的特性能否得到保存和发展的问题，当然还有西藏的人权和环保等。

西藏民族是一个宗教意识浓厚的民族，主要由宗教为主体发展出来的西藏文明具有悠久灿烂的历史和丰富深奥的内涵，像世界上很多民族自认很优秀一样，西藏民族也具有很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他们相信西藏是观世音菩萨的教化之地，西藏民族是观世音菩萨所教化的众生，而达赖喇嘛就是观世音为了解救西藏民族而来到人间的幻化之身，他们甚至希望通过宗教引导世界一切众生摆脱苦难......但是这种自视很高的宗教情怀却根本无法在历史上比较缺乏宗教文化薰陶的中国人当中引起共鸣，甚至还会遭到冷言相讥，视为迷信中毒，更糟糕的是中国政府--从清朝末年到国民党到共产党政府都试图削弱/消灭西藏的文明，并用自己中国式的文化和表意文字取代西藏民族文化的拼音文字，这对具有强烈民族自豪感和悠久深奥文化底蕴的西藏民族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中国政府所以一直不遗馀力地在西藏推行这些政策，除了文明的冲突，即中国人心理上强烈的文化优越感对西藏文明的轻蔑，更主要的是统治者从政治角度出发，企图消灭西藏民族，从而彻底永远地征服西藏的狼子野心。这主要表现在通过武力镇压和分而治之等具体的政策削弱和消灭西藏人民的民族自豪感，通过舆论垄断等方式极力丑化和矮化西藏文明，促使西藏人民失去文化优越感甚至产生自卑感，然后再铺于贴有先进文化标签的中国文化的侵略等，其最终目的就是通过同化西藏民族，达到彻底永久地征服和消灭西藏的目的。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有了当前所谓的西藏问题，所以说西藏独立也好，自治也好都是围绕着这一点而衍生出来的问题。虽然在各种场合可能会表现出不同的形式，但这并不影响问题的实质。

所以从现代的自由人权的观念而言，西藏问题其实就是民主、自由、人权的问题，就是西藏人民要求生存和信仰的最基本人权诉求。或者说，西藏民族所要求的不过是最卑微的生存权利而已，即西藏民族仅仅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和传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仅此而已却遭到漠视和践踏。

此外，西藏民族主义意识的产生和民族主义的力量走向追求西藏自由独立，除了中共残酷的政治军事镇压，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原因是大中国意识对西藏传统文化和民族特性对未来长期生存的威胁--过去战争和镇压造成的危害已经发生因此无法避免，我们能够做的仅仅是尽力弥合伤口，不要让这种伤痛再次成为冲突的根源------但是大中国意识对西藏日益明显的威胁却会使人对未来无法产生信心，这种伤害是根本性的，我们本来应该可以改变或避免这一点的---我想在未来寻求合理解决西藏问题时更应该重视这一点。

西藏人并没有把独立视为自由斗争的目的

刚才谈到西藏问题的实质不是独立或统一的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呢？说到独立，很多西藏人、新疆或者说东突厥人、蒙古人还有中国人的心立刻就提起来了，就象很多西藏人将主权独立视为神圣不可度让的原则一样，很多中国人也将统一视为神圣不可退让的权利。在很多时候，当事双方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独立和统一视为最终的目标，而且竭力将其神圣化，类似另一种的图腾崇拜，对此如果我们不深刻地运用人类的智慧，仅仅根据表象去判断，结论肯定是令人悲观的。

但我认为西藏自由运动的目的是争取和保障西藏民族天赋之权利。而独立与否仅仅是实现这一目标过程中的一种方式选择而已。

我们知道中国虽然尚处在专制统治的末期，但民主意识已经深刻地影响着中国，而且毫无疑问，未来的中国必定是一个民主自由的中国。而西藏、东突厥斯坦、蒙古人的自由运动，与中国的民主运动所追求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那就是人权与自由。

两者的不同点是中国民主运动将中国人民自由幸福以及保障人权的出路归结为实现民主制度；而西藏人、东突厥人、蒙古人则是将本民族的生存、发展以及人权保障、人民自由幸福等的出路归结为实现民族自由、独立等等。从这里我们能够得出的结论是不管独立也好，民主也好，统一也罢，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手段，或者说一种形式。将其做为目的甚至图腾与现代世界已经不适宜了。

当然，这种思想所以还在影响着无数人的思维是有其历史根源的，在历史上“成王败寇”的游戏规则下，一个民族要么是征服者，要么就是被征服者，征服者主宰一切，被征服者任人宰割，因此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独立和主权确实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生死存亡，那时，主权独立几乎是一个民族获得自由解放和生存的唯一保证，没有其他的选择。因此当时主权独立可以说是一个民族生存发展的基础。也因此，近代民族主义是针对帝国主义的扩张和殖民政策而产生的，其目的在于追求民族独立，即以民族为仍同基础建立起新的独立国家。这是当时的历史条件和环境所决定了的。

但在当今时代，特别是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发展日新月异，很多时候世界的发展甚至超出了人们思想意识的转变速度，而民主人权观念深入人心风靡世界，民族自决作为最基本的权利写入联合国宪章中，成王败寇和弱肉强食已经或正在成为过去。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将血渊和历史上的政府或彼此的一些关系作为政治和国家归属的唯一标准已经不合时宜，特别是科索沃战争后，人权高于主权已经变成了不争的事实，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一个民族或文明在维护自己民族的利益和发展权利的过程中，很多以往只有通过主权独立才能实现的目标，如民族的生存、自由、自治以及民族和民族文化的发展等等，现代世界完全可以通过主权不分裂而得实现，也就是说根据民主、尊重人权的原则，通过自治或联邦等方式就能实现，因此民族主权的独立与否也就不像历史上那样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生死存亡，“独立”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原来所具有的神圣意义或成分，那样，我们当然就没有理由一定要使“独立”或“统一”等脱离其原有的“工具”或“手段”的性质，更没有理由继续将其神化或当作一种图腾加于崇拜，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人民的利益，如此其实就已经违背了追求民族独立的意义，至少其积极意义要打折扣。

同样以往历史上将占有广大的土地和人民作为财富和强盛的标志，在现代社会也同样是落伍的，广大的领土已经不是国家强盛的必备条件，因此以主权的名义坚持对弱小民族领土的侵占实际上也是没有意义和得不偿失的。

西藏政教领袖达赖喇嘛正是基于这一点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经提出了通过和谈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解决西藏问题的“中道”路线。达赖喇嘛的“中道”传递的信息就是西藏人民已经意识到独立并不是西藏唯一的出路，在现代政治框架下，西藏民族完全由可能通过其他的途径保障或满足西藏民族的整体利益和愿望。当然这里面最关键的因素是不管使用什么形式--自治或联邦等政治框架，这个框架一定要保证西藏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同时还要保障西藏民族免于恐惧，也就是说通过一定的形式--如立法、联合国备案或其他形式使西藏民族不必担心中国政府会单方面改变西藏民族的地位和权利等，如此在没有威胁而只有平等竞争，没有相互仇视而只有互惠互利，这有这样，西藏民族或其他弱小民族才不会将追求独立作为保障自己民族利益的唯一出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说西藏问题得到了真正的解决，才能说我们为后代留下了一个健康和平的生存环境。这就是达赖喇嘛领导的西藏人民所追求的理想。

中国人民应该支持西藏自由运动

我们刚才谈到，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以及将血渊和历史上的征服或彼此的一些关系等等作为政治和国家归属的唯一标准已经无法适应自由人权和民主的意识潮流。中国的有识之士应该认识到，靠强权和军事力量长久维持对其他民族的统治已经是没有出路了，中国政府继续以蒙古帝国曾经统治过西藏作为占领西藏的根据在现代国际社会已经越来越失去说服力。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希望继续和西藏维持统一，就不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古纸堆里寻寻觅觅断章取义地证明西藏属于中国，现代自由人权意识已经决定了西藏的主权只属于西藏人民而不是满蒙贵族或中国共产党。

因此，中国人确实是到了将关心西藏的视线从那块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稍微移动一下，去看看或关心一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六百万西藏人民是怎么想的，倾听一下他们的声音，并且根据他们的意愿想办法让他们自愿地留下来和中国人民一起共创未来，如此，西藏问题才会从根本上得到合理的解决。

否则，一昧的仗势欺人、打压虽然能够暂时维持所谓的稳定和统一，但是这条路还能走多远？对于西藏人来说，如果民族意识一直遭到压制，民族利益被漠视，民族情感被践踏，那么西藏人除了继续战斗以争取自由独立而外，就只有当顺民和亡国奴，没有其他的选择，作为拥有灿烂文化和悠久历史以及民族自豪感的西藏民族会接受屈辱吗？所以，中国人民了解西藏，真正关注、尊重和热爱西藏以及西藏民族，才能真正避免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不愿意看到的分裂。从西藏人的角度而言，也将因此得利，正如中共经常说的‘合则两利’，这确实是真理，但前提是所谓的‘合’不是靠大兵警察来维持，这种‘合’西藏民族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不是你说‘合’就真的‘合’了，更不是你说‘利’就真的两利了。只有双方都感到‘合’则获利避害，特别是弱势一方，在没有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主权独立就才会变得不那么急迫的需要，如此退则相安无事，进则互惠互利，这样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才能真正维持统一。

所以，未来的中国政府和中国知识份子如果想要继续维持统一的状态，就必须真正了解西藏，理解西藏，尊重西藏，让西藏人民感到和中国在一起踏实，有利甚至产生自豪感，否则，靠军队维持的统一理是已经证明是行不通的，在现代社会更是没有市场。

－－《议报》
达瓦才仁 10/26/2001 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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