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元店”探秘

发表:2002-10-19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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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深圳的“元店”是求职者飘泊途中的港湾和驿站;也有人说,“十元店”是五毒俱全的大脓包。“十元店”里到底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呢?
  “十元店”探秘

  ①目击:活生生一个“难民营”
  2002年8月12日上午11时许,记者来到深圳笋岗仓库区人才大市场,道路两旁站着许多“十元店”的拉客仔。一个拉客仔上前向记者套近乎,还压低声音说:“我们那里很安全的,上面有人罩,你到其他地方住三两天就查暂住证。”
  在许多初来的求职者心里,查不查暂住证是住店的重要因素。所以,很多拉客仔喜欢打这张牌。最后,记者决定跟另一位拉客仔去看看,这使得第一位拉客仔很愤怒。
  约摸坐半个小时的车后,记者随拉客仔来到一间“十元店”,没有招牌,是一栋很破旧的四楼。进到一套三房一厅的房间一看,活脱脱就是一幅“难民营”情景:客厅里排开一溜竹席,席子上堆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及衣服什物,两堆儿人在那里打“拖拉机”,旁边攒着一些儿脑袋在观战,两个人爬在席子上写东西,还有一个人头倚着墙在看书,但谁也没有哪怕抬一下头望一眼新来的客人。
  记者推说环境太差,拉客仔的脸色很难看,大声地说:“他妈的,你十块钱一晚还想住宾馆呀!”其他的人哄堂大笑。
  日暮时分,记者终于在一家“十元店”住了下来。其时正是倦鸟归巢之际,住客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阳台上一个人在吹口琴,吹的是《流浪者之歌》,如泣如诉,不少人跟着唱,其他住客介绍,吹口琴者是四川某地中学老师,三个月前住进这里,此人性格内向,别人打牌他吹琴,常常吹得自己流泪。

  ②状态:苦中作乐相互取暖
  “十元店”一直以来像一个魔圈似的隐匿我们的视线之外,其实,它不过是一个浓缩的底层社会的集散地。
  一位曾先后五度住进、目前还在“十元店”里栖身的求职者江先生告诉记者:“真的,我觉得这里很亲切的,什么叫做‘诗意栖居’,这就是!一大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前,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唱歌跳舞,打牌下棋,而且每个人绝对是真性情的生活,不用向谁点头哈腰,出了门你可能要到处求爷爷拜奶奶,但进了门谁都是老大,每天交了十块钱你就理直气壮,用不着看谁的脸色。当然,环境是差点,但我们是为了以后有更好的环境才暂时住在这里呀!”
  与江先生有类似心态的,在所有求职者住客中不在少数,他们心中有一股浓浓的“十元店”情结。在记者所住的那间店子里,就有一个已经找到工作的姓郭的年轻人,虽然单位给他分配有集体宿舍,但他仍是住在这里,一如从前,晨出晚归。记者找他聊天,他说:“上班后我到公司的宿舍住了一夜,大家都对我爱理不理的,特没劲,还是这里热闹,这么多的哥们。我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没有吵闹声,我还当真睡不着!”
  据说,“十元店”里还演绎过不少“爱情故事”,就在记者住的这家店里就有一桩。据说去年8月份,一前一后住进了一个来自湖南的男孩和一个来自贵州的女孩,他们都是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男孩住地铺,女孩和另外一个女孩住在里面的小房间里。每天两人一起去人才市场,一起蹲在街头吃快餐,然后踏着暮色一起回来,日子久了,两人就恋上了。再后来,那男孩就搬进女孩的房里住了,房租虽然贵了很多,但在贵比天价的爱情面前,那点多出的房租根本不值一提。不久后,两人终于找到了工作,而且居然还同时找到了同一家公司。今年春节前夕,他们结伴来过店里一次,说是看一看他们曾经恋爱过的地方,还特意给老板买了一些礼品,他们准备春节回男孩的老家订婚。
  当然,在这种“诗意栖居”的节奏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诸如经常发生一些小偷小摸的现象,一位来自江西的胡先生告诉记者,他住进来的第二天,放在行李包里的400元钱不翼而飞了。

  ③群生:大家都是讨口饭吃
  来自湖南邵阳的李益明(化名)是一个完整的“十元店”人。他用近四年时间完成了从住客到拉客仔再到老板的角色转换。现在他在宝安北路某小区的一套三房二厅里经营着他“流水式”的营盘,这是他搬的第五处地方,每查一次,他就得搬一次。床位带地铺共有40个位,下面有4个拉客仔。坐在一张发旧的沙发上身形已略显胖的李益明回忆起这几年走过的路程感慨万端,一叠声地说“不容易”。
  1999年10月初来深圳时,李益明其实只想当一个保安,他住在一个老乡的出租房里,在老乡两口子的床跟前铺一张草席,倒头便睡,起身就走,但时间长了,老乡脸上就不好看了。一气之下,李益明找了一家“十元店”住了下来。两个多月后,他连当天的房租都没法儿交了。老板看他手脚麻利、口齿伶俐,具备了做拉客仔的“硬件”,就对他说,你帮我拉客吧。几个月之后,李益明成了店里的“台柱子”,少则每天可以赚到三四十元,多则上百元,每天晚上接过老板手里的那些带汗味的钱,就塞在短裤的“保险袋”里。客不多的话,他们就住在店里,还可以在小房间里“潇洒”一下,客满的话,就睡走廊,有时候甚至还要睡马路。
  做拉客仔并非易事,一则辛苦,风吹雨淋日晒,没有空闲。二则不保险,这又有三个方面,一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二怕遇上滚包的老板,把你的工钱压着,说好月底发,可没到月底,碰上清查,老板就跑了;三怕治安员抓,稍不灵醒就被逮了,要好几百块钱才能赎回。但李益明“挺”过来了。他总结做拉客仔要“三快”:一是“眼快”,眼睛要精明;二是“嘴快”,嘴巴要伶俐;三是“脚快”,遇到事儿要会跑。“三快”得兼,再加上运气好,就能站住脚跟。
  2001年4月份后,“做大了”的李益明就租了一套房间正式扯开了“大旗”。当记者问他做老板是不是需要什么靠山时,他支吾一阵后说:“没有这回事!”但据记者了解,凡是开“十元店”的老板们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靠山”,即所在辖区的一些管理人员或治安员,老板们对此均讳莫如深。记者曾亲眼看到一个威风凛凛的治安员到店里来,跟老板状极亲热。一个资历颇老的住客告诉记者,这个治安员是老板的老乡,这里全是他罩着的。李益明告诉记者,住客以求职者为主,但也有其他人员,如假证贩子、假乞丐,甚至还有“鸡婆”、吸毒的,反正什么人都有。对于那些求职者来说,他们或许只把这里当作一个人生与命运的中转站,但对于其他的那些人来说,他们则把这里当作一个供养和挥霍自己青春的“游戏机”。

  ④问题:是去是留都很麻烦
  无论是“十元店”的老板,还是拉客仔,抑或住客,他们最大的担忧就是“查”。近几年来,深圳市有关部门联合起来对“十元店”进行了几次很大的清查行动,给“十元店”带来了重创。但风头一过,“十元店”又“卷土重来”,毕竟,这个钱赚得太容易了。我们可以算一笔这样的账:老板租一间三房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加水电费约3000元左右,而按每晚安排30个床位计,即使除掉拉客仔的佣金,一个月轻轻松松赚三四千块钱不成问题,且客源是不用愁的,每日来深圳的求职者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大多数人特别青睐“十元店”,只要雇几个得力的拉客仔,就能“场场爆满”。
  来自湖北的求职者吴先生说:“我个人以为对‘十元店’的管理过于武断,它的存在弥补了低消费群落中的求职者住宿的一个空白,全查掉了,你叫我们住在哪里呢?‘十元店’里确实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东西,但可以想办法管理呀,平时不管,问题多了,就一锅端,这是一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
  来自江西的求职者黎先生说:“取缔和清扫‘十元店’我举双手赞成,但问题是,得拿出一个东西来补上去。我建议政府组建一批合法的低价旅店,以招租的形式承包给人,统一配备,统一管理。”
  但“十元店”也确有问题。某治安员告诉记者,“十元店”多的辖区内案发率较高,很多作奸犯科的人隐身其间,近几年来,好几个从内地流窜至深圳的案犯就是在“十元店”里抓获到的,打架斗殴、偷摸扒窃、卖淫嫖娼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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