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光：管窥“张文康效应”

张文康者，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部长也。不错，他刚刚被免去了中国共产党卫生部党组书记的职务，舆论也普遍推测他很快就会连卫生部长的纱帽也要丢掉；可是，毕竟在本文写作时，他还是卫生部长。何况，他也是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委员－－这个头衔，恐怕他还可以保持五年。除非胡锦涛总书记看到本文，被提了醒，于是下定决心‘宜将剩勇追穷寇’，在今年秋天的三中全会上把老张一撸到底。我想大家都明白，中共中央委员虽然有数百之多，但却个个是真正的大人物。香港的特首、局长固然已经威风八面了，可是，中共中央委员呢，香港六百八十万人口却只得一个：究竟什么职位的‘权力含金量’大，这个算术最为明白。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香港人政治上不开窍，关键就是他们不懂得中国立国的这个根本道理。免一个部党组书记，而且免的时候没有半句批评之意，居然就可以‘大快人心’－－不知是眼眶子太浅还是心太小。

半张交椅，一百条命

这就叫做‘张文康效应’：一个部党组书记的职务，可以抵得上一百条人命（至少，香港八十八人，中国内地八十六人，是要记在这个账上的）。只要撤了他，那因为SARS 而死的百十号人、将死的不知多少数目的人，看来就可以勾销不计了。否则，怎么可能‘大快’得起来？所以，尽管党是领导一切的，尽管党中央从来都可以随时任命或撤销一个部长或省长，不管那是什么人代会选举或任命的，这一次却照足了法律程序办事，并不肯把张文康的部长一并撤了，还要等它几天看看情况再来一刀－－其实，按照法律程序，国务院完全有权罢免一个部长，虽然任命新部长需要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等什么呢？难道等几天还有什么好转缓的？或者届时‘部长’这个头衔又值至少一百条人命，全国人民和世界舆论还可以欢欣鼓舞一把？如前所述，如果本文上达天听，秋天也许大家还可以高兴一次。张文康不愧是中共高干，端的是鞠躬尽瘁，临去秋波也可以为党发挥余热，一波又一波地体现党的‘三个代表’宗旨。只可惜当初没有预见到此，否则早给张文康加上十个头衔，满头顶戴花翎一支一支慢慢摘来，那管什么SARS，还不一年都是狂欢节！

至于什么‘政坛大地震’，更是无稽之谈。卫生部长虽然是大人物，在中国领导层排名却好说也就在第一百到二百五十名之间，就算下台（先不要说张部长下台这事此刻尚未发生），也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地震’？就算搭上一个北京市长，买一送一，中国老百姓难道这次就真的赚了大便宜？难道老百姓一百条命不抵两个狗官半边屁股下的半张交椅？何况（党中央不是早就强调这一点了嘛）还有内地、香港和世界多国的巨大经济损失？

中国的部长是安全的

有人说，问题不光在于部长、市长下台，关键是由此看到了中央的决心，因此看到了希望。我想说，这种‘希望’多得很，你为什么早没有看到？让我告诉你，中国改革年代部长引咎辞职的故事，不是一件两件。商业部长王磊、石油部长康世恩、林业部长杨钟、铁道部长丁关根，这些人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没错，那是十多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有的因为任内事故频发，有的因为公款吃喝，有的恰恰就是因为向公众隐瞒事态真相，于是乎鞠躬下台，比今天张文康秋波三转利落痛快得多。当然，你会说，九十年代以来没有这样的事了，那还不是一个进步？也好，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多次出现的事情，九十年代没有了，这就叫‘进步’？进入二十一世纪，终于又有了，羞羞答答，拖泥带水，这就叫‘进步’？如果你是因为这种涵义的‘进步’而抱有希望，这个‘希望’如何定义，也就可想而知了。再说，你对中国共产党、对国家的希望，如果因为前几天张文康那几句明摆着的谎话就动摇的话，我看，这种‘爱国’与‘希望’，实在是稀松了了。

难道我们从‘张文康效应’中不能看到什么光明、正面的东西？中央英明、果断，这个举措当然了不起。正面的东西，我就看到很多。第一，SARS 不可怕，死的都是老百姓；一旦伤及部长，不过连累他失去党组书记的职务，最多不当部长了，又能怎么样？中国不缺老百姓，按照某前副部长的口径，死四百万才值得惊慌，所以，中国政府没有说过谎话：中国是安全的－－对部长来说，当然是安全的。既然安全，恐慌什么？第二（这就更加光明了），共产党垮不了。半个部长下台，已经大快人心；中国正部级以上的现职官员，少说也有四百，就算情况比SARS还坏，每半年为了向人民‘谢罪’而不得不下台一整个部长，撑它二百年没有问题。何况，老部长下台，新部长上来，前仆后继，‘子子孙孙是不会穷尽的’（语出毛泽东同志〈愚公移山〉）－－共产党江山千秋万代！
(4/21/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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