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的法律和过命的朋友：中国社会游戏规则

上周两次在高速公路上长途奔袭累计十五个小时，机缘巧合之下重温了单田芳播讲的评书《隋唐演义》。以前我都是听故事就是听故事，不知道故事还有主题；上了大学才知道《围成》的主题不是爱情是人的命运不可把握，上了网才知道《西游记》的主题不是取经是反腐败。这回重温单田芳评书我才发现，《隋唐演义》的主题不是江湖造反昏君明主，而是中国社会的游戏规则。

隋唐演义这个故事讲的虽然是隋末唐初的事，小说却是清朝人写的，然而对比之下，单田芳的改编使得小说的主题更加突出，简直是一部中国社会生存的人生教科书啊。有些事情就是永远不变，从隋朝到清朝一直到现在。我没在社会上混过，以下纯粹从道听途说的理论角度进行研究。

我只听了15个小时评书，所以只听到前面部分讲秦琼的故事。

拍了《马大帅》之后，观众都反映配角范伟的表演比主角赵本山还要好，对此赵本山的回答是，主角必须老好人，性格就不能太突出。初听评书感觉秦琼同学就是这么一个性格不突出的主角，远远不如书中其他人物个性鲜明。书中交代秦琼，身材高大，武艺高强，为人特点：孝母胜专诸，交友赛孟尝。秦琼怎么孝顺老母的故事小说没什么描写，所以他实际的性格只有一个：爱交朋友。可以说小说的整个前十五小时，就是讲秦琼怎么受到他的朋友们帮助的故事。

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中国社会的法制问题，以便了解什么“不是”中国社会的游戏规则，然后再来研究秦琼是怎么交朋友的，并指出这才“是”中国社会的游戏规则。

令人略感惊讶的是在行将就木的隋朝末年，中国的法制建设实际上是相当完善的。捕快秦琼抓获了在外省作案全国通缉的一批江洋大盗，按照上面命令，他必须把这批强盗送到作案地点审判正法。由此可见，当时全国的公安系统已经联网，而且司法系统也很讲究。秦琼长途奔袭，把强盗送到之后，按规定必须拿到回文才能家。因为出了点小问题，等公文期间秦琼把钱花光了，结果公文拿到手的时候已经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大笔钱，最后不得不卖马。

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不禁赞叹当时严格的司法制度，公安局人员没钱住店也只能低声下气，国家的法律连送一个犯人给多少赏钱都有明文规定。然而以下故事却不是按照法律发展的。

秦琼卖马巧遇二贤庄庄主单雄信。单雄信的一个朋友也是秦琼的朋友，而单雄信也早就想结交秦琼做朋友，所以最后单雄信就成了秦琼的朋友。但是单雄信同学还有很多别的朋友，他和他这些朋友不是做别的生意的，用单田芳的语言讲，“小名叫贼”！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公安人员秦琼就结交了一大帮黑社会朋友。

秦琼要回家，朋友们给他准备了“一被套”的金银珠宝，结果直接导致他在路上失手打死见财起意的店老板，最后吃了人命官司。官司本身无所谓，当地杰出青年单雄信就能出面摆平；问题在于这一被套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秦琼为了不出卖朋友，干脆说是自己抢劫得到的！

拦路抢劫，证据俱在，按律当判死刑。但是单雄信上下活动之余，秦琼被改判发配三年。这其中涉及到的“司法腐败”在中国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不足为奇。值得深思的事情发生在后面。

简短截说，秦琼发配的地点是幽州，该地本官罗艺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最讲究司法严明！罗艺本来就恨拦路抢劫的强盗，再加上得知秦琼上下活动手眼通天，更是恨不能将其乱棍打死，维护法律的权威！然而仅仅一件事就使得罗艺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发现秦琼是他老婆的侄子！小说进行到这里达到了高潮，罗艺得知此事，也不问秦琼到底是不是曾经拦路抢劫，也不管前面判的对不对，马上就是一句话：“官司完了！”然后立即高调认亲，老百姓没有一个质疑此案公正性的，社会舆论一片叫好，甚至其政敌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没有想到拿这个案子打击他。

由此可见在古代中国的社会，法律根本就不是游戏规则。坏人也好好人也好，人面前法律根本不好使。

法律是用来违反的，朋友却不是用来出卖的。人民公安秦琼不怕违法，但是他怕出卖朋友。所以他宁可承认自己拦路抢劫。秦琼一次又一次的深陷危难，都是朋友们帮他解了围，那么秦琼怎么会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关于朋友，小说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过命的朋友”。如果你这人不行，你根本不可能有过命的朋友，你甚至不配有朋友。本文指出，这就是中国社会的游戏规则。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中国唐代某县捕头 * 秦琼

秦琼交朋友的特点是他喜欢雪中送炭，至少有两个朋友都是在贫病交加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秦琼慷慨赞助，所以他结交的都是“过命的朋友”。这是交朋友的第一定律。

如果你是我过命的朋友，他是你过命的朋友，那么我和他也可能成为过命的朋友。这是交朋友第二定律。

第二定律有一个推论：一个人的朋友个数是指数增长的。

因此要从宏观角度研究中国社会，你不能光看GDP，本文提出一个新指标，GDF （Gross Domestic Friendship，国民朋友总值）。

以下通过一个例子说明GDF的重要性。

评书讲到，秦琼发配途中就了一个正在上吊的人，这个人之所以上吊是因为他奉命送十颗宝珠进京，竟被强盗抢去了。秦琼正好认识抢宝珠的强盗，结果他救人救到底，出面要回宝珠，还给了这个人。

事情的开始是一个人拿着十颗宝珠，事情的结果还是这个人拿着这十颗宝珠，GDP没有增加，但是中国社会仍然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GDF增加了。－－秦琼和这个人成了过命的朋友，强盗给了秦琼一个人情，双方也增加了友谊。

“社会关系就是生产力。”

－－中国现代某宾馆保安部经理 * 我老叔。

这就是中国社会的游戏规则。

以下要讨论的不是本文主题，就是这种GDF游戏规则对社会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清管罗艺的侄子真是强盗怎么办？手眼通天的单雄信利用这种资源干没干过坏事？可以肯定有大量的坏的勾当利用了这种游戏规则。

也许坏人不像好人那样容易结交到过命的朋友，但是不要忘了赖昌兴。他在福建省结交了一大批过命的朋友，有的甚至至死不愿出卖他。赖昌兴甚至给110赞助设备，甚至给孤寡老人发固定补助。可是他是在用全中国的钱去结交福建一省的朋友！

黑龙江人不认识赖昌兴，他们并不知道被这个“朋友”出卖了；但是福建人却结交了这个“过命的朋友”。这是中国规则的丑陋。

但是中国规则也有它的吸引力。雪村的老婆离开他出国了，他对此的评论是：她太冷漠，不适合中国这个充满温情的社会。

不管我们喜不喜欢，中国就是这样一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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