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证

作者:作者: 安然 发表:2005-06-25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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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奉母亲之命来探望一位远房姨姥姥的。晚饭过后,我想出去走走。暮色中散步已成为我每天不可或缺的“功课”。默行于山林中,凝望不远处绵延起伏的大别山余脉,倾听脚下溪流淙淙水声,便沉浸到一种忘我遁世的境界中,这种感觉真美!不料姨姥姥却阻止了我,说黑下里不要出门,这几日家中不太平。我稍稍吃了一惊,心想这是一个一向被自己视为世外桃源的小村,况且,姨姥姥家是李姓大族,家里兄弟妯娌一向和睦,咋会不太平呢?老人家看出我的疑惑,遂告诉我,大表娘前日夜里梦见你那死去的大表兄了,说大表兄满身是血向她讨吃的,于是次日表娘便卧床不起,今天仍不见好转。姨姥姥又凑在我耳际轻轻地说:今天是你大表兄的忌日!我又吃了一惊,眼前即刻跳出一张憨笑着的国字脸,令我不禁记起三年前的今日,那是一个怎样的岁月,一个何等光辉的年代!事情就发生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小平同志逝世之后,举世瞩目的香港回归之前夕。当我听到这位远房大表兄的死讯时我实在感到迷茫而义愤。我真不敢相信在大力推崇法治的今天竟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事件本身并不奇崛,也不甚新鲜,类似的事件以前听说过,小说中也看到过,形式不同性质却是类似的。但眼前的事实不容我再往别处想,因为死者是我的表兄。将这一事件的再次提起是缘于我在别处(离事发地仅二十里之遥)又听到别人的讲述,而且讲述间有很大的出入,有一些重要过节上甚至迥异,这就更使产生深沉的疑惑:一个本来只会有一种事实存在的事件怎么三传两传间变得如此大相径庭,眉目不清?倘若再传至几百、几千里之外,那岂不更是以讹传讹,愈传愈讹?在此,我不想评说该以何种说法为准,同时也不想以小说家写小说的惯用伎俩对多种讲述进行概括与虚拟,因为在我看来,基于一种事实存在的事件根本就没有虚构、回旋的余地。我只想将整个事件的原本说法以及由此“派生”演绎出来的种种“揣测”一一记述,实实在在,原原本本。

听来的故事

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镇。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只是一个贫穷的小集市,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入眼可见的只是低矮的平房,龌龊的店面,狭窄的公路要么黄土尘满街飞扬,要么泥浆溅满你的裤腿。但是,因为这条街是由此通向医圣李时珍故里--古城蕲州的必由之路,过往旅客特别多,为这穷乡僻壤带来了一定的繁荣和发展的契机。进入八九十年代,改革的春风才渐渐吹醒了这里的山里人,吹走了这里的愚昧和落后。昔日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刨田根的农民,也懂得变换脑筋往钱眼里钻,紧巴巴地吃大锅饭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九十年代中期是发展的一个巅峰时期,开放为山里人带来了大发展的契机,为当地经济发展注入了时代的活力,同时,也让原来只晓得围着田地转悠的农民见识到了一种绝对新鲜、时髦、刺激、高品位的外来消费时尚--卡拉OK包厢。这新鲜玩意儿中国老百姓以前可连听就没听说过,完全是从国外引进的“洋种”,先在中国部分开放城市落户生根,然后由聪明的国人如法炮制。这“中西合璧”的精品一旦植根于华夏土壤,并与博大精深的五千年传统文化相融合,便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如雨后春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中国市场,摧枯拉朽,遍地开花,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诸君请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也晓得开放思想,顺应潮流了。那宽五六米,长不过半截烟功夫的小街两旁,几乎于一夜之间,一窝峰冒出大小OK厅七八家之多(我那远房表兄便是其一)。本来嘛,不是“洋种”这货色本来就不好。但是无论何等高雅的“品位”,到了某些人眼中就成了另外一种“味”。社会如果存在某种低级消费情味,就马上有人出来迎合这一情味,创造一种需要(这用商业术语来说,叫“商机”),只要有票子可捞,管他妈的祖宗八代荣耀美德。有人说,且不管或褒或贬,这也是一种文化时尚嘛!于是乎,那进出于各包厢,穿梭于浓香艳抹、骚性十足、娇嗔可人的服务小姐的裙围之间,捏着话筒哼哼呀呀,扭着肥臀肮脏作态的款爷、帅哥、纨绔子弟以及政府差公们便俨然成了“文化人”。小一辈们虽然囊中羞涩但偶尔也光顾娱乐一下,不伤大雅。可老爷子们气吹了胡子,瞪破了眼珠。小镇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师忿忿不平:“这世道什么都颠倒过来了,真不知是谁造的孽!”本份的庄稼人更是把儿女管得严严的,生怕出什么乱子。然而,中国毕竟以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一旦一下子变得完全开放起来,有谁还能担保传统的道德观念不受到冲击呢?多年的闭关锁国杜绝了中国同国外进行交流的大好时机,却不能完全禁锢国人头脑中那萌动的意念。八十年代初的黄毒流行、性泛滥、性犯率上升以及当今社会的贪污腐败屡禁不止便是一个明显的佐证。所以,一旦卡拉OK包厢这一外来时尚落户中国市场,便难免不对人们的思想产生极大的冲击,对一代人产生深远的影响。自从小镇第一家OK厅开张以来,人们便多了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什么比桃言绯闻更能刺激人们的感官和想象,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说客们便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极尽助“性”之能事。有人开玩笑说:“包厢里每一块空气都包含着男人精子的气息。”这话未免夸张了点,但桃言绯闻多少有点事实基础。我自己有个本家,替别人养了一个男孩,有确切消息说,那孩子是包厢某某小姐同某某大款私生的“野崽”。

话说小镇包厢自开业以来,生意火爆得不得了。那挽着小姐进进出出的大都是政府要员揣着公款带着某某检查团扯着“检查视察”的大旗,捞油水,敛美色。孔夫子说:食色者,性也。小姐们一个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臭男人们都是野猫子,哪一个不食腥?于是借职务之便,闲暇之余OK、OK,摸摸小姐便已是家常便饭。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那包厢老板们也本是有钱主,又有几个不欠一屁股风流债?再守规矩,再如何遵纪守法的老板也曾一夜风流。说客们这样调侃。就在表兄出事之后,我竟然听说表兄之死完全是由与他关系暧昧的一位包厢小姐引起的!我不想赘述这听来的故事如何新鲜肉麻来增进读者说客们的胃口,只想聊个故事梗概。

且说小镇派出所副所长姓周,生得五大三粗,出身武警军官学校。时下有人编了一句顺口溜,以此刻画了一幅人生百态相:派出所是爹娘,工商税务是条狼,老师黑心肠。后两条此且不论,单就说那“榜”中之“首”。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如此比拟某些地方派出所决不过份。这周某自恃无人敢惹他,到处为所欲为,动辄掏出手枪在善良无辜的群众面前狂妄叫嚣:“谁敢动老子崩了谁!”抓人整人是他的拿手好戏。自然,他也是包厢的常客。出入于各大包厢,有小姐前拥后簇,这周某好不威风!老板们大多识时务,他们心里很清楚:没有这号人,就没有他们的滚滚财源。因此,他们晓得给人好颜色。然而表兄却为人忠厚老实,不会对人奉迎哈腰,在小镇修摩托的另几位表兄也讨厌与周某这种人打交道,不识他抬举。殊不知,却由此埋下祸根。好几次,周某到大表兄处寻欢作乐,大表兄对他态度冷淡,明码标价,照收不赊。周某因此耿耿于怀。另一次,周某在二表兄处修摩托,二表兄收了他二十元钱。这周某心想:镇上谁不给我面子?在别处修谁还不是白送?从此怀恨在心。那一年的四月,周某以“纵容嫖宿暗娼、唆使未成年少女提供不正当服务”的罪名将大表兄“请”进了派出所。然而,万万想不到,下午三点半进门,等到五点半出来时,大表兄已命丧九泉(当事人早已逃之夭夭)。此事如惊雷轰动了小镇,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沸腾了,市里的头头也惊动了,当天,上面就来了人,由市里的法医进行了初步尸检。不久,上头传下消息来,死者身体多病,因禁不起轻微殴打而殒命,这是一起“刑讯意外伤亡事故”。

民怨沸腾。老百姓从来只相信“官官相护”,这已成习惯。在人们的强烈不满下,省城也惊动了,并派来了法医。一宗本不复杂的案件竟变得如此扑朔迷离。被害人究竟死于何因呢?大家翘首以盼省城法医的验尸结果。

是自杀还是他杀

听说省城来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在法医解剖之前,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试图以各种方式、种种推理来揣测死者的死因。或许是习惯成自然的缘故,没有人相信“死者有病,不经打”的官家诊断。我那耄耋之年的姨姥姥拄着拐杖跺着脚气愤地说:“胡说!我孙儿有病没病我还不晓得!”

法医是两位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还残留着稚气,看得出是刚毕业的医学院学生。或许是职业的缘故,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决没有任何悯怜、恻隐的颜色;相反,隐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留在眉宇之间,挂在嘴角边上。有人解释说:“意外捡到一个不可多得的便宜,免费不要钱的实习,你说人家乐意不乐意?”那些看客们,也并非怀有高尚的恻隐之心。假如死者面临的解剖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假如有可能免去其中某一残酷的细节,那么它的吸引力也就会相对地减少。那注定要被残酷地开膛破肚的躯体是人们看热闹的目标。这即将被割裂的难忘的躯体引起了人们的快感。不论这些形形色色的看客们怎样想方设法、自欺欺人地美化他们的这种兴趣,从根本上讲,这和妖魔吃人的爱好没什么两样。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脸上仍然写满了义愤和不平。他们不怀好意地斜视着那些城里来的大腹便便的头头,从头打量到脚,盯得他们坐立不安,又不好意思回避,只得远远地龟缩在一块,像被猎狗包围的兔子。假如有哪一只兔子胆敢跳出来重复那“有病不经打”的官家论断,我敢肯定,它马上会被猎狗们蜂拥而上,撕个粉碎。

法医开始他的工作了,手术室就在派出所内。那焦急地等待着解剖结果的看客们马上嘈杂起来,扣人心弦的一刻就要到来了。为了避免发生骚乱,所有的看客都被持枪的武警疏散了,拒之于紧锁着的派出所铁门之外。但是,还是有不少人不满足于现状,他们不甘被剥夺那即将割裂的躯体带来的快感,想法子爬那高高的围墙,但墙太高了,他们又挖空心思、不怕费力地转了一个大圈,跑到与派出所隔壁的电管所--那里有一间房子就紧挨着临时手术室,隔着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术的进行情况。但法医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存在,躺着的躯体才是他们的目标。手术正式开始了。手术师拿出刀子、镊子、钳子,一脸的不经意(对于他们来说,这同动物解剖没什么两样)。在看客们的唏嘘声中,刀子锋利地划开了死者的肚皮。相隔这么近,完全可以听得见肌肉撕开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内脏。死者的内脏就要被麻利地掏出来了(当样是同一把刀子,因为这是空的躯壳,对付活人可没这么方便)。人们屏住呼吸,看着肝、肺等零部件从报废了的机器内取了出来。就在取出的那一瞬间,善良的人们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啊”的声音。他们一脸的惊恐状:那些死了的零部件显得出奇地肿大,不是鲜血淋漓,而是沾满淤血、黑色的血!“轻微殴打”会导致如此致命重创么?有不少人看不下去了,扭转了脸。法医还是一脸的不经意,麻利地缝好伤口,手术结束了,前后不到二十分钟。

派出所外面又嘈杂起来。但是人们很失望(有人看见,两位手术师神色慌张地从派出所后门溜之大吉;至于为什么不堂而皇之地走正门,则不得而知)。一个戴大盖帽的头头宣布说:死者的器官要送到省里去化验。为什么非要“送到省里去”而不就地化验?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在人们的满脸疑惑中,这帮人跳上车子扬长而去。次日,他们又来了,大盖帽煞有介事地宣布所谓上头传来的结论:死者系服老鼠药自杀身亡!所有在场的人一下子全懵了。中国老百姓向来习惯于忍耐,但这忍耐是有限度的!此时,人们心底积蕴已久的怨愤如火山喷发般迸发出来。女人们如出窝的马蜂,疯了似的扑向大盖帽,乱抓乱扯。一转眼功夫,大盖帽肩章扯没了,帽子也不知哪儿去了。女人们仍不解恨,死死地揪着不放,恨不得食肉寝皮。武警赶紧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扯开。大盖帽气喘吁吁的,他死死盯着让他出尽洋相仍对她横眉怒视的一个个女“疯子”,但就是不敢吱声。这时,给死者穿衣整容的两位老者告诉人们:死者的肋骨断了三根,手上有手铐勒成的累累深痕!人群更是沸腾了,死者家属哭成一片。据知情人透露,死者双手始终被反铐在墙上,至死不得松脱。那么,被害人又是怎么“服毒自杀”的呢(至于何故要自杀,没有哪一位老爷能够自圆其说)?第三只手?纵使那尊贵的法医声称自己没有辱没他至尊的祖上传给他的一脉相承的优良家风并正然定断:死者确系服毒自杀--纵然如此,也只能是“第三只手”。

善良的人们彻底绝望了!他们决不善罢甘休。为了不让那生者不明不白地成了冤魂,为了让那屈死的冤魂含笑九泉,人们再也不能沉默了!第二天,李氏家族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亲戚、朋友,扯着大旗,浩浩荡荡开往小镇街头,堵住了所有过往车辆。死者年幼的孩子脖子上挂着“我要爸爸”的牌子,在声泪俱下地哭喊着“爸爸”。这揪人心肺的悲惨场景,吸引了数千观看的大军,示威队伍似乎越来越庞大了。热浪一浪高过一浪,小镇的空气凝固了。过往车辆上的司机、乘客求爷爷、告奶奶,等到车身帖满“××派出所活人进去,死人出来”的标语,准许开路,才总算松了口气。李家人声称,如不能沉冤昭雪,就拉着尸体上中央告去!

苍天作证

就在省城解剖结果出来的那天下午,惊悉噩耗的我也赶到了小镇派出所。还未到,街头便已是人头攒动,派出所门口更是人山人海。人们议论纷纷,期待着李家人如何讨个公道。派出所大门紧锁着。我等了好久,才跟着几位表兄进去了。一进大门,我便惊呆了:所有的窗户玻璃全被捅了,遍地是碎片。派出所上至所长下至当差的包括家属跑个精光。地上三五成群的蹲着的全是李家人及其亲属。遭受丧子之痛的表叔蹲在一旁,一下子显得苍老许多,表娘欲哭无泪。那个垂头丧气一脸狼狈的大盖帽,一刻钟之前挨了一顿揍,现在他有权保持沉默。没有人说话。有人拿被子盖死者,只听见不知谁喊了一句:“有多少拿多少!这里面有的是钱!”之后一切又回归死一样的沉寂。这里面就像钱钟书的“围城”,没进来的想进来,进来了又想出去。我只感到窒息!于是匆匆逃出“围城”。

示威那天上午,我见到了出事那天跟表兄一起抓进派出所的二位表嫂。死者身上的累累伤痕令我感到义愤填膺,但二位表嫂的泣诉更使我震惊!我无法平静。

那天下午三点半,周某带了两名干警来到表兄家,说“跟我走一趟”。表兄不肯,但周某蛮横无礼,表兄只得随周某去了,二位表嫂也一起。一进派出所大门,周某就将大门紧锁,马上凶相毕露,朝表兄拳打脚踢。表嫂大喊:“还有没有王法?”周某叫嚣:“我就是王法!”随即将表兄与二位表嫂隔离,伙同另一干警将被害人双手反铐在审讯室墙角,然后进行长达两个小时的令人发指的折磨。被锁在另一间房子的二位表嫂听见表兄被打得惨笑起来(内行人知道,那是人肾部遭到致命重创的缘故),大喊:“打死人呀!打死人呀!”但仍听见周某边打边骂:“老子是谁?你瞎了眼,不识抬举!老子进你包厢,你不给面子,修摩托还花老子二十块钱,叫你收,叫你收!……”这惨无人道的刑罚,也被隔壁电管所的一位职工听得清清楚楚。等到周某觉得人已实在不行了时,一切都为时已晚。正在家中的另几位表兄闻讯赶到派出所,但肇事者早已不见踪影。几分钟后,附近医院的医生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要是半小时前,或许还有救。”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然而,就是这样一宗本不复杂的命案却让上面的头头们煞费苦心。命案发生之后,他们坐如针毡,派暗哨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李家实行跟踪盯梢,当看到李家买回了盛放死者的冰柜时,似乎嗅出了什么,竟演了一出抢尸未遂的拙劣闹剧。示威那天,听说李家人要告到中央去,他们更是慌了神,赶忙下来谈判“议和”。他们软硬兼施,耍弄两面手腕,一边声称“好商量”,暗地里却切断本地打往京城要害机关的电话联络。他们内外一团和气,口口声声重复着死者自杀身亡的无耻谎言。但是,死者肋骨断了三根,这是任何哪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吒咤风云的大人物无论如何也抹煞不了的!有人提出以14万元“私了”。14万元!这对中国普通老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笔横财!然而,一个无辜惨死者的性命是区区14万元所能换取的么?一个杀人在逃犯犯下的滔天罪行是以14万元所能掩盖的么?一宗公安执法干警公报私仇草菅人命反被说成“意外事故”“自杀事件”的恶性案件又岂能14万元一私了知?作贱!中国老百姓的性命竟“贱”到可以由某些人信口开河张嘴买下!一位市退休老干部对此忿忿不平。

为了替杀人犯开脱罪责,肇事者家属及其上司四处活动,打通了多处“关口”。于是,在威逼要挟之下,在恫吓淫威面前,李家人不得不屈服了,最终以3万元“私了”这一耸人听闻的命案。然而,仅仅是几天之后。夜阑人静,小镇的沉寂被几十辆从市区方向风驰电掣而来的军车、警车的呼啸声打破,车上跳下百余名荷枪实弹、手持警棍、电棍,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官兵。他们迅速包围了小镇锯带厂李老板(即我那远房表叔)的家,翻铁门,爬围墙,将正在睡梦中的一家男女老少全部吵醒。谁稍有反抗,棍棒相加。最后,除李家二儿子及有身孕的二媳妇、年幼的孩子外,其余全部被带走(关了大半年之久)。罪名是:无视国家法纪,扰乱社会秩序,殴打国家执法人员。历史似乎在拿事实跟人们开玩笑:究竟是谁在“无视法纪”?!

那段时间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当地市报,没有人敢就命案始末发表半句言微之词(就象一条狗咬死一只与它毫不相干的耗子而不能引人注意一样),即使有的话,也顶多不过是为了充当一种伪造历史假象的角色而沾沾自喜。一切都已盖棺论定。尽管时间不可以泯灭人们心中的愤懑,也绝不可能把人们尘封的记忆荡洗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但是,时间却可以销毁一切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凭空捏造的伪证,甚至能够销熔勿庸置疑、沉重如山的铁的事实。我想,这正是某些人梦寐以求的。我又作这样一种假设:倘若李氏一家若干年后还想翻案并对薄公堂的话,到时也只能望洋兴叹。因为,岁月留给他们的只有绝望与悲哀:从当年事件中已找不到任何可靠的目击证人,更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一切的一切,都已灰飞烟灭,死无对证。

该向姨姥姥道别了。临走之前,我陡然记起今天是清明节,于是我来到那位远房表兄的坟茔前。这时我忽然想:倘若宇宙间果真有鬼魂的话,不知这地下长眠者在“阴界”过得可否安心?

2000年7月25日-8月16日完稿

(宇友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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