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云,全身长满翅膀。它欢笑,世界便灿烂,鸟语花香,它哭泣,世界便开始传递忧伤。云在我的眼眉上方,为我的梦想搭窝絮巢。云在天空,伸展翅膀,将尘世的辛酸与疼痛揽入怀中,然后变成泪水,洗刷着这个世界的污浊。有时,它也化成风暴,卷起世界的垃圾,让欲望在高楼的顶层发抖。
云,仿佛信纸被一片片撕碎,仿佛梦想被一层层包扎。云,永远不会奔跑,它在散步中领略着尘世的花园。
可是现在,它不动了,它停在马路上空,像一幅安静的油画。世界一下子变得干净了,因为这块巨大的手帕。它能拧出眼泪,在你想要哭泣的时候,它能传出音符,在你想要歌唱的时候。
那天我们都很忙,车子开得飞快。仿佛钱币在前面跳舞,仿佛被欲望点着了屁股。在不得不停下来的闪着红灯的十字路口,我听见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说:等一等,让那片云先过马路。
孩子,你们是怕我们这些盲目的车子撞到云吗?是怕那片云掉下眼泪吗?还是,单纯的只想给云让路。给云让路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很多汽车开过那两个孩子身边,有人停下车看看他们,又看看天上,失望地走开。更远的地方正在召开会议,很多人的命运就在会上决定了。云飘过去,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上空。它擦拭着城市生了锈的思想,擦拭着一双双被灯红酒绿迷失的眼睛。
记得一个士兵的死是关于云的:在战壕里,士兵忽然抬起头,看见一朵悠悠飘过的云,他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一会把它当成了心爱的人寄来的情书,一会把它当成从故乡游移过来的羊群,完全被云那千姿百态的美所吸引,忘记了这里是战场,结果一枚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了。他死了,死得并不壮烈,却很优美。如果整个世界都能像那个士兵一样,为一朵云让路,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了。
我们生在一个奔跑的年代,注定要忽略一些温馨的细节。我们总是被某种东西追赶着,急匆匆上路,穿过人群和一张张脸打招呼,并把不同的脸送给不同的人。于是我们有时是正人君子,有时是苟且的小人,有时是多情的种子,有时是虚伪的骗子,有时为了爱而不顾一切,有时为了伍角钱也可以出卖良心。彼此拥抱又相互打嘴巴,口含祝福又顺便骂街,上午沸腾下午冷却,把生活闹得乱糟糟,一片狼藉。
这个奔跑的年代,再也看不到往路上扬撒花瓣的诗人,再也看不到倾心于自己的琴声而无暇顾及脚边帽子里积攒了多少钱币的街头艺人,满街走过的都是人造美女,充斥耳膜的都是贩卖情感的流行音乐。就连慢慢地煮一杯咖啡,静静地读一本诗集都变成一种奢侈,就连大批诗人的夭亡也无法唤回世人的良知。
当十字路口的红灯变成绿灯,车流嘈杂地涌满城市。那两个孩子无力地看着云和它的影子被车轮碾碎,他们拿出画板,把云安全转移到他们的心上。两个孩子坚信,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一定有人和他们一样,慢慢地为一朵云让路。
为一朵云让路,其实就是给童年让路,给一只绣满祝福和愿望的风筝让路;为一朵云让路,其实就是给梦想让路,给一串蹦蹦跳跳的音符的蝌蚪让路;为一朵云让路,其实就是给自己的灵魂让路。
“少女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含苞未放的自己,便以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再有坏消息。”我从夜的沼泽里爬出,嘴角还挂着梦的衣裳。我急急地打开窗子,看今天的云是安静的还是喧嚣的,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云,从不曾为谁收起翅膀。但是今天,我感觉到它落地了。
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地扎根在人间,再不去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