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房东

刚到美国，要紧的事就是找住房。在友人介绍下，我们转游到了纽约布碌克伦南端的一个意大利小区，座落街口转角的那幢四层高的回形大楼。看看四周环境安静，购物方便，据说治安也很好。房东根据电话预约的时间准时到达，简单介绍了几句，就带我们上楼看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单元。那是一幢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房子，建筑格调古色古香，每一间房都是宽宽大大的，天花板也高高爽爽的，问了房租也很合理，只是墙壁旧了一点，要求粉刷一下，房东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他就请了两个墨西哥工人，把墙壁粉刷一新。就这样我们成了这里的房客。

时间久了，和房东就熟悉了，他名字叫Bob，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高高结实的身材，黝黑健康的肤色，脸膛上刻着岁月的沧桑，看着外表，就知道他是一个坚毅的，经过生活磨炼的汉子。他是从希腊到美国的第一代移民，在纽约闯荡二十多年，拥有一家饭店和多处房产，可以说事业有成。他知道我们是初来乍到的新移民，就常讲他如何创业的经历，津津乐道当初口袋里只有二十元美金在纽约打天下的故事。听了颇受激励。他说美国是人人有机会的富裕国家，只要能吃苦，在这块土地上就会开花结果。

Bob全家住在另外一个区的住宅里，他三天二头开车到这幢大楼来视察一番。凡有修缮事宜，必常躬亲，练就十八般武艺。在大楼的地下室，有一大间工作室，里面工具器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看了不禁问道，楼里这么多人家，有什么问题多是你自己修理吗？他说能自己修理的都自己修，自己干不了的，只能请人；在美国人工是很贵的，所以能省则省。这大楼共有三十多个单元，一楼沿街还有四家店面。房东不设专职管理员，省得按惯例提供一套免房租的住房，就请一个房客兼职，负责打扫公共场地和人行道，按卫生局规定每星期两次把垃圾袋拿到大门外，有什么麻烦事和他联系就好了，这样也化不了多少钱。真是一个精打细算的房东。

Bob告诉我们，这幢大楼现在看上去很漂亮，可是刚买的时候是很破旧的，原来的房东是个公子哥儿，继承了父业，可是不善管理，也懒得修修补补。房客家中有水管漏水的，地板坏了的，天花板有裂缝等等都不去修理，老旧的电器线路负荷不了用电量而常跳掉保险，所以人家就告状或不付房租了。这样下去，这幢大楼成了累赘，就干脆卖了。于是在一九八五年Bob化了二十多万美元买了下来。他说，你不要以为很便宜，这可得化很大的心血。他申请了一笔笔贷款，把老旧的木窗换成了双层玻璃的铝合金窗，更新锅炉设备，改造电气线路，里里外外油漆刷新，砖墙用高压蒸汽清洗干净，并用白泥嵌缝处理。一步步做下来化了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可是房租也经核准，相应地一步步的上涨了。这就是努力经营的成果吧。

平时Bob辛勤地管理自己的物业，可他也很会享受生活。每到春天，就和太太儿女去布谷诺的别墅渡假，打猎是他的爱好，如果丰收，我们就有口福分享成果，最多的是鹿肉，常常能分到一大块，还教我们怎么烹调才美味，有时干脆煮好了给我们品尝。到了夏天，他就扬帆出海捕鱼，其实他家并不喜欢吃鱼，不过他说很享受在宽广无边的大海中捕鱼的乐趣；那捕获的一条条十多磅的毕活鲜跳的大鱼也就大家有份了。

那时候正是高科技新经济起飞，股票和保险事业兴旺发达的时期，很多人投资股票，也有人上门拉保险，兜售人寿保险之类的，Bob说他不喜欢投资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看得到模得到的，像房地产这样使人放心的投资；更不用说生前享受不到的人寿保险了。现在看来，他的一套理论也有道理，许多人投资股票疯狂了一阵，赚了钱，可是不久又赔了进去；而他的房地产却不断地升值，就他这一幢楼就翻了不止十倍。也许他生逢其时，但这种机遇不是人人能碰到的，即使碰到了也不是人人能看准和利用的。

房东房客难免闹矛盾。特别在加租时，Bob常常固执己见，招人生厌，但住户们说起来，觉得这人总的还不错，没有给他扣恶房东帽子的；也许同他宗教背景深厚，懂得把握待人处世的底线有关吧。

Bob是虔诚的东正教徒，还当了一处教堂主管，也是希腊社区活动的积极组织者。他没有什么高学历，但知识面很广。我家先生有业余历史考古癖，曾向他请教东罗马、拜占廷和基督教掌故等，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隔天还热情地抱来一堆参考书为佐证。

几年后我们搬进了自己的房子，离那幢大楼很近。有一次家中水管漏水，那位老房东还热心地带了工具帮我们修理，真是技术不凡，一出手，水管就滴水不漏。Bob英语口语流利无碍，但他相信我家先生的书面英语能力较强，有时会带着一些文件、表格来要求相帮处理，省得样样求教律师嘛。近来见面机会少了，只是我们行经大楼路口，如果遇上他的工具车在，会过去打个招呼，聊上一会儿。

最近他兴奋地告诉我们，儿子结婚了，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讲起来没有个完。他幸福的神情不仅感动着我，还使我好奇地想，怎么和我们中国人的父母心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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