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某日,住在加州F市的C君,得知小儿子申请MIT 博士候选人被接受了,高兴得哭了半个小时。C君当时是F城一个公司的老板,年刚六十,体格健壮,平时显得精明能干。他公司的生意不错,有跨国业务,所以经常在美国各地走走,不时也回广东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这个性格坚强的大男人哭了起来呢?
1962年夏天,广州某中学"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为保证教学质量,让原来高中一年级的四个班留级了近60人,编成一整个"留级班";同时把升上高二的150人编成三个班,其中一个作为"尖子班",另外两个作为"普通班"。在高二高三两年中C君都是"尖子班"里学习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但因为C的父亲"有政治问题",他本人虽然为大多数老师欣赏,但一直沉默寡言,很少有心情欢畅的样子。1964年夏正当高中毕业前夕,一股强烈的政治旋风席卷教育界,使得"家庭背景不好"的学生在高考录取上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八月高考放榜,"尖子班"考上大学的人数竟然是三个班中最少的。C君因为家庭背景自然没有考上,而事实上"尖子班"里原来成绩最优秀的十个同学中考上的只有四人。另外两个班里有的成绩相当差的同学,因为父母是"革命干部",却反而考上"名校"了。
和大多数"没考上"的同学一样,C君后来"上山下乡"到了广东某地农村。一两年后,他和农民包括一些生产队干部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因为C的文化水平高,能写会算,还会为科学试验出谋划策,终于被上调到大队工作。
正当C本人开始看到一点人生希望之际,"文化革命"深入到农村来了。他所在的大队接到"公社党委"寄来的"机密文件",说C的家庭背景复杂,绝对不能作为 "依靠或培养对象"。一个晚上,大队领导找C"谈心",把情况委婉地透露给他。说不得已让他再回到生产队当普通农民。C后来偷偷哭了一个晚上。
就这样C屈辱地再过了一年多,直到和那"尖子班"的另一个"没考上大学"的高才生联系上。他们做了一系列策划和准备之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游泳抵达香港。C在香港没有任何依靠,从打黑工,办"身份",到读夜校,不知挨了多少苦,付出多少代价;但每一想起已经逃出了那个"人间地狱",他再吃什么苦都不会埋怨了。事实上在香港C君再没有哭过。几年之后他和那"尖子班"的"难友同学"先后移民到美国,并都在美拿了个硕士学位。他每见到老朋友总说:"我这辈子最渴望读书,想不到命运不济愿望未能完全实现;今后只好靠后辈人证明我们C家是读书的料子了!"
这一次因为儿子能进入名校博士班,C君是第二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