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两会最出彩的镜头,无疑当推湖北省长李鸿忠,采访期间公然羞辱京报女记者。正当李省长洋洋自得大谈湖北大好形势之际,女记者刘杰,很不识相地问他“怎么看待邓玉娇?”李省长顿时失色,勃然大怒,又是恫吓要找人家社长报复该记者,又是伸手横夺女记手中的录音笔。暴力语言还要外加肢体动作,仿佛生怕人家不害怕。斯情斯景,与邓贵大推倒邓玉娇,如出一辙。再迟钝的人,见了这样的火爆场面,都会恍然大悟:邓贵大的不可一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幕的精彩在于,两会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新闻。被围得铁桶一般的两会,虽然沉闷,但倒也算是滴水不漏。哪曾想,湖北省长李鸿忠,会一怒之下捅破那层纸:权力,不允许监督!邓贵大一伙敢对邓玉娇公然性侵,是因为他们把天底下所有女孩子都当作女奴看待。而李鸿忠大庭广众之下,胆敢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女记者在他眼里就像阿必大(童养媳)。两相对照,真相毕露,国人如今所置身的原来是个奴隶社会。这个社会里只有两种人,奴隶主和奴隶。当奴隶主在开会的时候,奴隶只有笑脸相迎的份,就像那群春风满面地服务于两会的礼仪小姐;只有阿谀奉承的份,有如那位倪萍代表所说的:从来不投反对票和弃权票。一百年前的那个说法:天下是我们的天下,社会是我们的社会,如今终于完美无缺地实现了。
想从省长大人嘴里为邓玉娇讨说法的女记者,显然没有邓玉娇的硬朗,竟然被人家给弄哭了。不过,眼泪也有眼泪的力量。被侮辱被损害者的眼泪,会激起众人的愤怒,会引起汹涌的舆论。网络时代的好处就在于,别想封住民众的嘴巴。邓贵大式的省长大人,实在是既失态,又失策。愚蠢啊,愚蠢。这要是放在一个民主国家,该省长的乌纱帽恐怕难保。就算放在一个铁桶国家,省长大人也一不小心已然授人以柄。哪天让人家看不顺眼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削职借口。至于在权力斗争的旋涡里,省长大人也打了张铳牌。这张臭牌什么时候发作,就看省长大人在权斗中的运气如何了。被省长大人激怒的民众,愤慨之余可能会暗暗好笑:怎么有如此草包的省长,比《沙家滨》里的胡传奎还不如!
当然,这与其说是草包,不如说是骄横。当权力没有了舆论的监督,就会产生夸张。一股虚火,由此而生,并且就此而升。这些年,民间的诸多突发事件,几乎全都是官府的这股虚火引起的。如今的国情,不知道算不算是布满干柴;可以肯定的却是,官府的这股虚火,有可能成为导致忽喇喇大厦倾的导火索。权力加上金钱,看上去极其稳固,但且不说其它,仅骄横的虚火,便可成溃堤之针缝。就此而言,倪萍代表的大言不惭,看上去是在略表忠心,实际上却颇有祸害党国之嫌疑。因为要医治官家的虚火,惟有让天底下所有人众,畅所欲言。没有弃权,没有反对,这还叫一个国家么?
比起倪代表的幸福模样,女记者刘杰的不幸在于,没有被幸福的荣幸。但该记者的有幸又在于,生在一个网络时代。省长大人那里没有的公正,网络上有。省长大人那里没有的正义,网络上有。省长大人那里没有的自由,网络上有。在网络上的公正、正义和自由背后,还有数以千百万计的沉默的大多数。这是幸福的倪代表所看不到的。倪代表有倪代表的幸福,但也有倪代表的盲点。女记者刘杰,应该为此感到欣慰。须知,在当今中国,不想做英雄的人,也难免会碰上被英雄的机会。女记者刘杰的受辱,反过来,也可以解读成被英雄的机遇。这样的机遇,有如巨大的奖励。一个记者的信誉,一个记者的过硬资历,就是这么获得的。前提当然是,公正尚存,正义尚存,自由尚存。而所有这一切的存在前提,又在于网络尚存。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似乎可以改成:起来,邓玉娇那样的姑娘,起来,刘杰那样的女记者。一旦千百万个邓玉娇和刘杰站立起来,那么奴隶社会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以此权作献给中国妇女的三八节赠言。
二0一0年三月十日于哈德逊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