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时我被广西苍梧县人和公社教育组和人武部打成大汉奸、大特务,遭到残酷斗争,严刑浩劫余生毒打,险些被杀害。现将他们逼害我的事实公之于众,仰望诸公看了联系实际,深揭猛批中共的滔天罪行,为千千万万死难者申冤雪恨。
一、栽赃嫁祸
一九六八年毛泽东“7•3批示”下达到全国各地后,广西先从农村下手,污蔑手无寸铁的五类分子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大规模屠杀“地、富、反、坏、右”分子,将死尸抛下珠江河里。为了维护共产党的“伟大、光荣、正确”,防止洪水把死尸冲出虎门流出香港,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从中南局军区抽调三个团兵力,常驻广东肇庆峡—佛山澜石和虎门,日夜打捞死尸,并动员沿江渔民协助,每捞得一具尸体获三十元人民币报酬。但仍有少部分死尸冲出虎门流出香港,人们看了无不胆战心寒。
到了八月上旬中共把斗争矛头指向内部,教师队伍首当其冲。广西藤县亦水公社把出生“地主”家庭的校长活生生打死,其他各县各公社也不同程度杀害地富出身的教师。
八月中旬苍梧县人和公社中小学教师集中人和中心校受训,勒令有问题教师立即坦白交待;党员和积极分子集中密室写大字报,检举揭发“坏人坏事”。
第二天清早教师吹哨子起床,洗漱完毕,匆匆忙忙向操场走去。操场一夜之间变了样:东西两边都竖起七条杉木柱,两头用铁丝栓着,中间挂满大字报,走进去就像走进大字报的海洋。微风吹拂大字报泛起了层层浪波。发出“沙沙沙”的响。
我挤上前看,如晴天霹雳!大字报的主要内容有两方面,其一揭发张天亮伙同黄家雄、陈亚春偷生产队三担谷担上岭咀界,署名者邹炳奇;其二揭发张天亮里通外敌,出卖民族利益,企图颠覆社会主义,署名者公社宣传委员严小肖。引来几百民众围观。起初是教师,后来惊动了街坊邻里,到了中午,农民争先恐后跑来观看。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让开一条大路。一个社员高喊“邹炳奇污蔑好人,揪他出来教训教训!”十多个青年手提木棍扁担抢进校院,高声喊道:“叫邹炳奇出来答话!”人群惊恐万状。十多个青年怒不可遏:“不出来就揪他出来揍一顿!”正想冲进办公室,惊动了党书记邹德光。他见大字报惹出大祸,急忙出来调停道:“有话慢慢讲,不要喊打喊杀。”黄家雄道:“你看看大字报,你弟弟邹炳奇污蔑我和张天亮陈亚春偷了三担谷连夜担过岭嘴界,无中生有,把好事污蔑成坏事,有意陷害好人!”
原来事情发生在四年前秋季,我在平琴分校工作时,一天赶集路经岭咀界,适逢黄屋生产队社员送公粮,见一位社员年老体弱,出于尊老爱怜之心,帮她挑公粮上岭咀界,追上黄家雄和陈亚春等,被平琴校教师邹炳奇见了,表扬我能文能武,一心为公;如今运动当头,他一反常态,为了表现自己思想觉悟高,斗争性强,争取入党做官,他把好事当作坏事,连夜写成大字报,揭发张天亮伙同黄家雄、陈亚春偷生产队三担谷,担过岭嘴界。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在群众的压力下,邹炳奇恃着兄长当党委书记,社员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站出来说:“大字报是毛主席提倡的,你们敢反对?”众人听了牛头不对马嘴,用毛主席来吓人。“哗!他妈的,倒打一耙。”黄家雄怒从心上起,一个箭步上前去邹炳奇的面部一拳,邹炳奇踉跄倒退几步。“好,打得好!他妈的,揍死他!”群情汹涌,眼见事情闹大,伤害人命。我慌忙上前劝阻道:“且慢动手,大字报主要是揭发我,事情由我而起,万一出了人命,说我挑动群众殴打革命干部,罪名就大了,看在我的分上,请你们先回家吧。”黄家雄陈亚春等道:“那么污蔑我们的大字报怎么处理?”我说:“邹炳奇挨打,他们会汲取教训,会把大字报销毁的,回去吧。”人群在我的劝导下,慢慢的解散了。
经过这场风波,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方面为群众排了难,另一方面也为组织解了纷,最重要是让邹炳奇知道:平白无故污蔑好人会引起别人反感的。但是邹德光他们不是这样想,认为张天亮挑动群众向党进攻,利用运动当头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杀一儆百,以戒万人。
二、突然袭击
八月二十一日 ,全体中小学教师集中到人和中心校操场开会。党书记邹德光宣布“教师清理阶级队伍大会开始!”工会主席陈庆钧站到讲台前面大声吆喝“张天亮站出来!”我一头霧水,不知发生甚麽事情,听闻叫自己的名字站了起来,几个武装民兵如狼似虎把我按倒在地,我用力挣扎,对他们野蛮无理行为提出抗议:“我是一个人民教师,没有犯任何错误就把我绑起来,是违法的!”民兵见我不低头“认罪”,一拳向我的头部打来,我躲闪不及,正中下巴。我大声喊:“冤枉,冤枉啊!”民办教师宋意生说:“还叫冤枉?看老子不收拾你!”飞起右脚,正中小腹,我疼痛难忍,蹲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几个民兵乘机拳打脚踢,因为双手被反绑着,任由他们施暴,直打到他们手软才把我拉起来。本想关进公社人武部的监房里,但因被各地遣返回乡的阶级敌人佔用,故把我押到人和农中看守。
农中离公社三里之遥,那里有一间密室,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前两个星期关押八个五类分子,其中一个右派分子消息灵通,知道广西宾阳县大规模虐杀五类分子,自知难逃一死!为了死得尊严不那麽痛苦,半夜里他把被单撕成条状,拧成绳,挂在床柱上吊颈自尽。当同室的难友醒来时,他已经气绝身亡。
我被关进密室里,四围阴森森的,灰尘垃圾满地,架床上蜘蛛网密布,地面老鼠蟑螂爬来爬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床柱上还挂着那条吊颈绳,地面上摆着一对鞋,我被反绑在床柱上喂了一晚大蚊,第二天民兵把我从床柱上解下来,两脚可以自由走动,但双手仍然被反绑着。我用脚把鞋踢翻,里面飞出一张信纸,我用脚趾摊开来看,上面写道:“我没有罪,但我知道你们会把我杀害。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了结。警告你们:我死后不要逼害我的家人,他们也是无辜的。否则我作鬼不放过你们!”读到这里我肃然起敬。幸好这字落在我手,要是落在共产党人手里会把你满门灭绝。我用脚趾把信纸撕烂,分散弃掉。这天我在密室里来回走动,饿了一天,组织不闻不问。
天渐渐地黑下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坐到架床上。到了夜静更阑时,精神就集中到两只手上,从疼痛渐渐转到麻木,从麻木转为奇痒,十分难受(这是中共杀人的三字秘诀:“饿绑杀”)。我坐累了就挨在架床的木柱打瞌睡,冷不防滑了个仰面朝天,整个身体压在两只手上,疼痛难忍。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起来。干脆下地走走,但四周围黑咕隆咚的,老鼠吱吱吱的叫个不停。我摸到墙边,用脚将垃圾拨开,然后挨住墙脚席地而坐,累了转过身来挨住墙,不觉朦胧入睡……
我梦见自己来到一座美丽的城市,那里高楼大夏,没有行人,个个以车代步。彼此和睦相处,没有中国那样搞阶级斗争,你虞我诈,互相危害,互相残杀。人人忙于工作,没有赤身露体,衣衫褴褛和行乞讨饭的人。我独自徘徊,茫然四顾,看见一间饮食店,不觉肚中饥饿,摸摸衣袋,里面空无一文,醒来南柯一梦,才感到自己处境十分悲凉。
人到危难时就会反复思考如何求生:共产党前两个星期就活生生打死七个五类分子,死后沉尸灭迹,毫无人性!如果我的下场真的这样,怎么办?父母在堂年纪老,靠谁赡养?为了保存生命,防止无辜被杀,我决心利用人的善良一面求取生存。因为共产党死爱面子,错了还标榜自己一贯“伟大、光荣、正確”。他们杀人总得找个借口吧,只要自己坚持实事求是,生存的希望是可能的。于是我横下一条心:不管他们怎样栽脏嫁祸,施用酷刑,我都要顶得住。
天亮了,三个民兵开了门锁,吆喝“张天亮站出来!”我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对他们说:“我的手被反绑着快要断了,行走艰难,求求你们给我松松绑好吗?”两个民兵用鼻子“嘿”了一声道:“松绑?让你跑掉?你真会想啊。”我说:“你们有枪,就算我插翅也难逃得过你们的子弹。”那民兵说:“不行不行!快走!再罗索老子就砰了你!”
我被三个民兵押着,艰难地回到人和公社办公大楼,他们把我押到人武部的监房里,两个民兵把守门口,一个民兵带我进房为我解绑。我认出是我的学生,彼此心照不宣罢了。他一边解一边细聲说:“他们准备把你杀害,先买通爪牙;侮辱你的人格,把你批深批臭,然后给你戴上大汉奸、大特务,里通外敌的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你一反抗他们把你打死,你要忍得住,叫你做什麽就做甚么。”说完行出监房把门锁上。我听了学生的话不寒而栗。我没有犯任何国法,为什么共产党那麽狠毒,要把我杀害?哦!原来邹炳奇被打,认为我挑动群众殴打革命干部,千方百计要求兄长为自己报仇。
我双手被反绑了两日两夜,已经麻痹失去知觉。但我还记得师傅的教导,在危难的时候要设法化险为夷,保存生命。我运用过去学过的知识,纵纵肩,甩甩臂,左右摆动,用手指挤压“足三里”,让血液加速循环,使双手恢复功能,准备迎接酷刑的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