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当美国年轻人发起“占领华尔街”之时,有相当多人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理由是整场运动(他们还说,如果可以称为运动的话)完全采取后结构主义的示威方式:无组织、无主打议题、无领导者、无政纲,所以,在嘉年华式的打打闹闹之后,最终也无法改变任何现实。笔者身边不乏轻视“占领华尔街”的学界朋友,其中一位当时还拿《经济学人》的某篇评论佐证,认为这场运动连茶党也不如。不过,日前这位朋友却说准备响应FB上的号召,去某个邻近城市参加类似的占领活动。听罢,我于是只好耸耸肩。的确,对于轻视者而言,社会运动的发展总是比他们的理解来得更快。
其实,从一开始,即使在美国国内,不但主流媒体,甚至传统左派都没有吝啬过他们对“占领华尔街”的炮火,认为他们没有具体的目标与诉求。但这些对社会运动老套的分析框架现在已经证明欠缺解析能力,在这样的一个网络时代,真正没有市场的是社会运动的旧式思维。反而那个没有具体诉求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却越滚越大,甚至蔓延到其它国家与地区。
“占领华尔街”确实没有很具体的政策诉求,但能吸引这么多人参与,又怎么可能是完全没有触动民众的宏大主题呢?整个运动能到现在这个规模,它无疑是呼应了很多人的心声,并且这些是美国人和其它国家人民的共同心声。
这里面起码有三大主题是相当清晰的:一是极端的贫富不均。看一看世界几大主要经济体的基尼系数,尤其是最近十年的变化趋势,恐怕没有多少可以置身事外;二是2008年金融风暴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各国政府对金融机构的支持远大于对普罗百姓的援助,例如美国的救市资金被作为花红分给了金融高管,但弱势群体却因为财赤压力而被削减福利开支,这无论如何不可以称为公正;三是一直喊着要改革金融市场,但三年以来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进展。金融专家们总在威胁,如果没有他们的融资,大家会更难活下去。
金融精英们应该看到的是,学界并不同意他们的观点,连经济学家斯蒂格里茨也在“占领华尔街”挺身而出,他说“金融市场的功能应该是配置资本和管理风险,但现在却错配资金并导致风险……这是一种扭曲了的经济,与之共存将无法再取得经济增长,更无法建设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
其实,罗列数据与资料在这样的讨论中似乎有点多余,因为“占领华尔街”最大的意义在于讲出问题,而不是提出解决方案。诚然,带来变革需要持久的社会运动,入冬之后“占领华尔街”恐怕也无法走得太远,不过“嘉华年”式的运动的使命可能已经接近完成愤怒的年轻人需要做的,是点燃这把怒火,然后让各种智库、工会甚至政党接棒,用这股气势推动后面的政治变革与政策改革。
这种形式的抗争行为有一定的意义,因为在这个网络治理的世纪,没有权威才是最大的权威。众怒难犯,在资讯发达、组织无法再一手遮天的网络时代,更加如此。从政策过程的角度看,哪怕是快乐抗争,只要政策议题一旦形成,就会有各种组织去诠释其政策含义,然后整场运动对政策甚至政治的影响将无可避免。
很多年之后,“占领华尔街”究竟是一场影响深远的社会运动,还是它只不过是某个激动人心的历史瞬间,现在还未能下判语。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占领华尔街”和之前大半年以来在北非和欧洲发生过的那些与年轻人,或者说与青春有关的事件,将一起使2011这一年被历史记住,一如1968年现在仍被很多人记得一样。这一年,世界多国的年轻人都饱受就业之苦,这一年年轻人都被人轻视,缺乏话语权。但值得记住的是,从1932年的胡佛、1968年的戴高乐到今年在北非的那些独裁者,曾经有意或无意轻视年轻人的愤怒的政权,没有一个不受到历史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