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3年07月10日讯】 2013年6月,将成为中国的重要分水岭。从诸多方面讲,比如经济结构、社会结构、金融结构、货币体系等,近十年来形成的顽固历史惯性,正被强制性的改写。当然,这并不轻松,不是一朝一夕迷人眼。不过所谓中国事,要么是一万年,要么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事实上,中国正在进行的,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
这场流动性危机是如何蔓延的?我们想我们不打算再来重复。我们关心的是,这场危机是否有一种本质,以及是什么?
另一个央行
央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央行。
就从这一个月开始,央行的地位、声誉、信用、效率,都将获得重估。对圈子里很多人来说,这个月,中国央行的言行举止,变得陌生。
我们先来看看央行怎么做和怎么说。
5月底到6月初,货币市场的紧张气氛开始显露——一般来说,6月也常常是中国金融市场最紧张的月份。因为,在5月底——7月初的区间,大量的基础货币面临着回收。其中最主要的包括企业所得税的集中缴存(基础货币通过财政存款的形式,回归央行系统)、存补交款准备金、银行分红等。2010年来,揽存冲时点成为一个日愈激烈的变量,并随之衍生出巨量的理财产品到期兑付问题。理财产品假定8万亿,超短期2-3万亿,集中在年中到期, 该项资金缺口将达一万亿。
今年,另一个正变量成为负变量,即外汇占款(央行用来购买外汇的人民币金额)的急剧下降。在4月份,央行、商务部和海关,集中解决热钱的跨境套利,并且出台了异常严厉的外管局20号文件。5月份的外汇占款从4月份的人民币2940亿元和一季度的每月4050亿元大降至670亿元。
热钱的迅速萎缩,实际上让2013年5月的资金面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在情理上,央行应心知肚明。
但是巨量到期央票的加入,让央行的对冲变得左右为难。5月最后一周,净回笼170亿。6月第一周,端午节前几天,银行间资金市场持续飙升,市场资金面空前紧张,上海银行间同业拆放利率(Shibor)一路狂飙,隔夜Shibor从6月5日的4.62%涨到6月8日9.58%的罕见历史高位,涨幅超过了100%,在公开市场,央行净投放超千亿。
看起来,经过试探,央行对吃紧的资金面开始响应。但是,是什么事情导致央行在接下来一周内表现得如何“冷漠”?
那一周,一些国有大行的高管跑出来呼吁降准,央行没理睬,并且连公开市场操作也干脆停掉了。6月8日成为一个转折点。我们从一些渠道获得的消息指,当日,央行通知一些一级交易商就一些央票和回购业务询量,但是当日其中有大行即将部分资金拆借给一家中小银行,其方式正是央行近来非常忌讳的票据买入返售。这激怒了央行,因为这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候以最恰当的方式证明,增量宽松的货币,会旋即被商业银行用于表外加杠杆。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段时间央行一反常态只做不说。而6月8日最重要的信号是,李克强总理发表讲话,“盘活货币信贷存量,控制增量”。应该理解为,央行的行为获得了中央支持。——有些人认为央行这么干导致银行实际利率飙升,反而导致钱进不了实体经济,因此是跟中央对着干,所以后面会妥协,这不免迂腐。
后面一周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熟知。
我们从2010年以来长期战略性看空中国股市,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中国的流动性结构太过于畸形,资本市场没有丝毫的竞争力。本轮暴跌,机构蜂拥赎回权益资产,足可见之。关于该问题,我们后面再细说。
从了解的情况看,银行系统的抵抗是显然存在的。这表现在一些国有大行在之后削减了在拆借市场的头寸。两相僵持,加剧了银行间拆借利率和拆放利率飙升到离谱的地步。事后,我们还看见了姜建清通过路透表态,并且他委婉的批评央行没沟通好。
央行在17日下发了《关于商业银行流动性管理事宜的函》,强调“流动性总体处于合理水平”,并“激活存量”,仍然不说话。拆借利率飙升到那么吓人的地步,央行也不说话。但是股市崩盘的时候,央行才勉强站出来。
央行为什么不愿意公开来说呢?为什么又要通过中央来隔空喊话?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行不正,故而有名无实。在一行三会的制度框架中,央行的角色这几年越来越尴尬,虽然排在最前面,但恐怕名过其实。民间经常会质疑中国央行的流动性管理能力,而较少会质疑银监会和证监会的作为。人们总是以结果论,这很正常,不过货币的问题必须动态的和历史的来看。
2010年之后,央行的数量化货币监控系统的压力陡增。2011年,央行被迫做出调整,抛弃新增信贷规模指标,提出笼子更大的“社会融资总量”的新概念。但是2011年、2012年这两年,几乎就成为央行调控失效的两年,2011年央行厉行紧缩,其结果是加剧了金融脱媒,货币市场开始崛起,信托风光无两。2012年,边缘化的证券系统捉急的信托化,导致M2百万亿。流动性增速和经济增速之间缺口不断扩大。2013年上半年趋势加速直至呈背离之势。更重要的是,房地产问题,收效无几,矛盾丛生。
如果中央要问责,央行肯定先检讨。但实际上,这两年是银行系统和证券系统创新性抵抗央行的结果,同时央行可能也尚未做好应对新的金融革命的准备。结果是,一行两会之间,从2012年的一些表征看,恐怕谁都没法说服谁。也就是在此之间,一度酝酿一个统一的金融监管机构,现似已破产。
但是从实际操作看,银行系统和证券系统这两年的创新,又很大程度上变成对既得利益板块的利益输送。这是问题的关键,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促使高层下决心,授权央行采取特别行动。这个特别行动应该是一个战略系统的构成部分,这个战略的启动应该在几个月前,包括,为什么要从司法系统入手查处债市黑幕,倒逼银行和证券系统收手。
所以此次,央行不能说,亦不想说,亦不好说。为什么不好说呢?后面我们会讲到。直到央行担心过杀股市,才发声明,但市场竟又马上解读为妥协。这种解读才这真是不妥协。
总之,彼时市场相信了央行不愿意“救市”。那么,央行到底做没做呢?
实际上,6月20日尾盘回购利率突然回落,一些银行间交易员普遍猜测,央行进行了一定的干预,以稳定市场情绪。6月21日,周五早盘,他们又发现有一批低价批发资金入场,规模100亿,拆借利率仅有5-6个点,这显然超乎寻常。次周,它们又发现了这一批资金以同样形式出现。
这到底是央行绕道机构抛出,还是让某些大行担任“稳定器”,尚未可知。随后又传出央行定向工行注入500亿。此事央行予以否认。不过我们也从业内获悉,该次投放不仅存在的几率很大,且涉及到两家银行。
央行始终没有或不愿意以公开工具干预市场,比如调存准、公开市场操作等,表明,央行要打破既有并重构一套新的话语体系。
25日早盘,银行间、股市、债券市场连坐。下午,央行发声,“合理调节流动性 维护货币市场稳定”,这被广泛解读为央行软手。市场惊天逆转。7天回购利率回到了10%以下。
央行表示要用公开市场操作以及一系列工具调节流动性,但是,这一备受期待的干预在随后三日都没有出现。现状是,资金融出方仍然较少,跨月融资仍然很困难。28日下午,出现在陆家嘴论坛上的周小川仍然语焉不详。
是什么让央行如此变化:从之前“光做不说”,到现在“光说不做”呢?我们认为有三个解释,其一,阶段性的语言维稳已经凑效,逆回购可能要视更严峻而情况才重启,也就是7月。考虑到外汇占款的继续萎缩和补交存准,7月份第一周的资金缺口,根据测算可能高达5000亿。另一方面,即便7月份上中旬非常严峻,市场的强烈愿望也可能落空。因为,唯此方能对影子银行系统有效整理。第三,目前实体经济已明显进入紧缩通道,但企业资金面依然是很紧张,因此,央行有理由认为,银行间基准利率的相对低位就不是真实的。关于此,后面还会讲到。
流动性黑洞
央行到底是怎么认识目前的金融系统和货币市场的?我们只能根据6月25日,央行的“安抚”公告来解读。
央行首先告诉市场,流动性是充足的。央行公告称,5月末,金融机构备付率为1.7%,截至6月21日,全部金融机构备付金约为1.5万亿元。通常情况下,全部金融机构备付金保持在六、七千亿元左右即可满足正常的支付清算需求,若保持在1万亿元左右则比较充足。
那么,这就留下一个问题,大量的流动性囤在谁的手里?如果真如姜建清所言,连工行都觉得紧张,我们问了一些银行,紧张的确是非常真实的,甚至到地下钱庄高息借钱。那么流动性就一定出现了某种黑洞。
我们认为,可能央行和市场所理解的流动性是两码事。所谓备付率,也就是保证存款支付和资金清算的货币资金(按规定存放于央行)占存款总额的比率。理论上,备付金率可以约束银行的信用扩张。所以,央行认为1.5万亿的备付金完全足以对付市场的资金缺口(初步计算,6月份大概缺口3000-4000亿左右。)
但是,备付金只是一个资金结果,而并不能反映其来源。比如,一家银行的高备付金率完全可能是依赖再贷款或者同业拆借,其支付能力就弱很多,因为它必须承担更复杂的流动性成本。
另外,备付金是以超额准备金体现在银行资产负债表中,是基础货币的基础构成。而目前金融市场基础货币(比如说出现大规模挤兑,储户提取的现金是基础货币)本质上并不稀缺,而是流动性需求,即基础货币衍生出来的“准货币”,或者说“影子货币”的流动。
所以,央行所说的流动性,其实是最狭义的流动性,跟市场所理解的广义流动性——金融市场水位——是两回事,我想局中人应该是一眼能看明白央行这个有点故意“掩耳盗铃”的动作。我们之所以说央行不好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正是这个动作告诉我们,央行心里,很明白。
基础货币和准货币的关系,可以形象的理解为米和粥的关系。热钱套现流出,掏了一把米,锅里还有一大把。如果银行的客户现金支付结算,存在央行的备付米也是够的。现在的问题是,要短时间内,按照米和粥的比例上缴两把米(20%存款准备金和财政存款),却有些掏不出来。
掏不出来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水掺的太多,粥太稀,按比例掏的米过量导致粥不成粥;其二,粥冷冻,流体化,搅不动,导致沉淀在各处的米抠不回来。这分别对应金融市场的是,杠杆太大、货币周转速度大幅降低。
那么,本轮央行紧缩风暴,其目标是哪一个问题呢?
市场普遍认为,央行有意逼银行去杠杆,既然表内的杠杆完全问题,有的银行贷存比远远低于监管要求,那么就是要逼迫银行去影子银行杠杆,主要就是同业资产的杠杆。对此我们并不认同。
2012年,五大行中的4家银行首次披露杠杆率,平均水平为5.11%,高于银监会规定的4%的最低监管要求,显然还处在合理水平。虽然我们认同影子银行有问题,但是不是整体杠杆问题,而是资产问题。去同业业务的杠杆可能只是表象。
同业业务市场,激进的兴业银行和民生银行可能已经带动整体杠杆率突破了监管,这可能是监管层所知的个别超出能力的银行,对它们的整顿是必须的,即便如此,我们认为这可能也是表象,我们在下文将细说。
人们谈论中国的高杠杆率,通常的角度是从宏观金融入手,几乎很少从金融机构推论。人们认为,2012 年底M2 为GDP 的1.78 倍,社会融资规模达到GDP 的1.88 倍,中国杠杆比率已升至一个很高的水平,但我们认为其实问题的核心,而在于资产周转速度。
从简单的费雪公式GDP=MV=PQ(M:货币流量,V:货币流速,P:商品价格,Q:商品数量)即可推导。V不变,则注入M,刺激P上涨或数量增加。
对中国存量货币M2的争议相当大。其原因就是,在过去十年中,中国形成了本质上以基建和地产为通道的货币供给机制。基建和地产的货币需求量大,但是周转非常慢。很简单,机场和楼房是的交易频率是不可能像吃喝拉撒那样的。
中国目下有相当多的货币被冻结,有包括反贪腐、约束公有和公共部门支出等原因,但核心原因在于地产。2013年社会融资总量飙升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投机需求退出房地产市场,从而导致楼市交易趋冷,大量的货币被刚需冻结在储蓄中。
现在,中国的货币流通速度,大概只有0.4—0.5左右,美国大概在1.2左右。现在全社会的M2官方统计是100万亿,但真实M2应超过130万亿,因为影子银行系统创造的很多流动性不计入M2,广泛意义上的影子银行系统(包括同业、委贷、票据、民间借贷)规模多大不好说。
本次银行间市场的流动性危机,本质上,也是地产金融周转链条被切断所致,下面详说。
shibor操纵
影子银行与商业银行一样,是一种信用中介(credit intermediation),其在经济体系中提供三种转化:信用转换、期限转换和流动性转换,从而将全社会的借款人和融资人联系起来。因此,本质上是一种融资安排。因此,指责影子银行系统通过各种金融工具大规模期限错配,本身是苛责。
中国影子银行系统的风险,在于其根基与美国影子银行完全不同。影子银行的兴起,在美国主要是基于商业银行负债端的变化,中国当然也在2010年后感受到揽存的压力。但我们认为最主要的,仍然是在政策约束下的主动性资产端安排,即将地方平台和地产类资产,装入表外。或者说,3年以来,影子银行逐渐从理财产品畸变为另一种地产融资链条。
影子银行系统的模式,和监管层的资产约束,不断的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并进而加速演化出过于早熟的金融工具系统。比如2009年为了信贷资产或票据资产支持的银信合作崛起,信托通道被封死后,2012年银行又找到了券商。像兴业银行2010年后较大规模将信贷业务藏在同业代付中,同业代付进表之后,又创新了同业偿付。至于票据业务,从转贴现,到2009年的“双买断”,再到2011年的“卖断+回购”。至于资金池业务,它本来应该是影子银行的核心模式之一,但在中国它迅速的“庞氏骗局”化。
中国式影子银行的过于早熟,也催生了它的脆弱性。在短短5年中,它带来了两个全局性影响。
由于它没有西方式的独立法人地位,而是依附于银行,而同时又具备理论上不受杠杆约束的存款创造能力,它刺激着银行大量的创造票据业务输送到影子银行系统;并且,通过各种金融工具将同业业务、债券市场、票据市场等串通一体,打通了基础货币(同业拆借)和准货币通道,也构成了一个多层级资产组合,放大杠杆,比如以票据同业拆借养债券,以债券养信托。
但是,它的先天缺陷是,由于没有多层次资本市场和资产证券化,该结构的久期组合绑定在地方平台和地产的信贷资产之上,这些资产的周转率非常之低,最重要的是,资产质量风险巨大。因此,它要么拉长拉高票据资产的杠杆,要么需要一个体系外的流动性补给系统,那就是将银行自营资金对接于理财账户(即丙类户)。
但是,这个信用链条被拉得过长,且交易成本过高,最终将导致货币周转速度的大幅度降低。因此,一旦监管层斩断债券灰手,并堵死了丙类户和自营资金的交易通道(5月份由中债登口头通知,),上百个六月中到期的理财产品的兑付出现困难,它们得不到自营流动性的支持,因此涌入货币市场。但是丙类户通过纸质、传真、电话等方式交易,周转非常之慢,资金在途非常严重。而以票据为基础的影子银行链条,在第一环,即出票贴现环节就要大费周章。
这即是上述,本次流动性危机,实质上是地产金融周转链条被凿开所致。
它最重要的影响是,影子银行的崛起对货币数量论及其货币管理体系形成颠覆性的挑战。M2、贷存比、货币乘数悉数面临失效。这正是目前中国在货币管理上的一个困难,尤其是在经济的紧缩转型通道之中。
因此,当我们需要重新构建一个金融体系和监管系统,比如说,多层次资本市场、资产证券化、利率市场化等,央行就需要像掌握存准和存贷款利率那样,掌握新货币体系的定价权,那就是银行间市场的基准利率——shibor。
然而,当央行转身,发现SHIBOR已经被同业间的大行或者伪大行所操控,以朝着有利于它们的负债端,或者组合杠杆的方向。本次银行间利率的超级瞬时扭曲,不就是明证吗?
当隔夜拆借飙到13%时,有人愤怒的指责央行,应该懂得维护shibor的意义。我们的理解相反,这正是因为央行太懂了。
这就是我们所理解的2013年6月。
让我们明确一下,我们认为本轮央行肃清风暴的本质目标,是一件更大的事情,即重构一个货币运转体系,压杠杆只是短期表象,实际能做的可能只是控制杠杆,在杠杆控制前提下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中期事情,那就是资产切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