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15年12月28日讯】深圳的一场泥石流,掩埋了光明新区凤凰社区恒泰裕工业园的33栋建筑物,覆盖面积约38万平方米(约55个国际标准足球场大小),其中厂房14栋,办公楼2栋,饭堂1间,宿舍3栋,其他低矮建筑物13间。截至12月21日6时,共有91人失联,其中59名男性,32名女性……
深圳几乎动用了所有人力物力去光明新区救援,一部部挖土机、一队队的军队赶到了灾祸发生地。这个或许曾经无人理会的地方,一下子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关注。
泥石流从哪来?掩埋了多少人?
事发当天,深圳并没有发生暴雨,更没有地震,在完全不存在“天灾”的情况下,发生如此规模的灾害,到底为何?根据当天的媒体报道,事发原因初步断定是“临时余泥渣土受纳场违规作业,受纳泥浆漫溢,冲出山体,冲毁房屋,冲进靠近山体的恒泰裕工业园。”事发的渣土受纳场,曾由深圳市宗兴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编制环评报告。这份红坳余泥渣土临时受纳场《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明确指出:该临时受纳场潜在的水土流失危害可能会导致崩塌、滑坡危害,“危及山体和边坡的安全”。
据公开资料显示,2014年2月,经新区城市管理局审批同意,在凤凰社区红坳村原采石场设立余泥渣土临时受纳场。该受纳场地证编号:20140003,使用期限至2015年2月21日。
然而超期的受纳场却依然堂而皇之地使用。多位红坳村村民告诉媒体记者,“就在滑坡的前一天晚上,这些车还来倒过土。”红坳余泥渣土临时受纳场起码从使用期限上就已经违规了,但在官方文件中,却堂而皇之的受到赞许:“同时,为解决新区余泥渣土出路问题,大力推动临时受纳场的建设,完成了玉律、红坳受纳场建设,并已对外受纳土方,为新区重点建设项目余泥渣土出路提供了有力保障”。
那这个受纳场到底有多高?需要多大的势能才会造成冲垮33栋楼的能量?
当地村民表示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倾倒的余泥达到了20多层楼高。而在这时间内,受纳场却一直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下。
根据《深圳市余泥渣土受纳场专项规划(2011-2020)》(以下简称《规划》)、市政府办公会议纪要,2015年前深圳全市将新建12座建筑废弃物受纳场,总库容约1亿立方米。其中,光明新区负责建设公明田寮、公明盲婆坑、红坳等3座受纳场。
然而据《深圳晚报》去年10月报道,深圳当时已有的12座受纳场,只能撑一年,而市内尚有多条地铁尚未建成,余泥渣土排放难将持续到2020年。
这么多栋楼里有多少人?这近百人失联,是最终的人数吗?我们不得而知,却担忧更准确的数据。
作为一线城市,市郊的工业区是个啥样?
深圳的飞黄腾达伴随的是一大批工业区的兴起,于是一边是关内现代化的都市,一边是关外工业区密密麻麻的私建楼房。笔者曾在深圳工业区中做过长期调研,工业区空间区隔之显著,可称奇观:常常看到,道路一旁是干净整齐、宽阔的街道,路旁种植着杜鹃、紫荆和冬青。几个新式的住宅小区,不乏大型超市坐落其中,俨然一副现代化的城市景观;道路的另一边,却是杂乱无章、坑洼不平的窄小巷子,巷子两旁是八层至十多层不等的高高低低的私盖房屋,甚至走了很长的路都找不到一个垃圾桶,因而地面也是脏兮兮的。路旁小店廉价的喇叭高声放着广告。
深圳工业区(破土)
深圳市区(破土)
关内关外,工业区道路两边,这些空间区隔着两类人——“深圳人”和“农民工”,实际上,这社会空间实际上就是不同权力关系交织的空间,在这里,各种资本力量竞相角逐。 于是,在生产空间中的不平等,又继续在这一个再生产空间的区隔中再生产和扩大, 于是空间中的每个符号, 如高音喇叭、 垃圾桶等,都被赋予了权力意义。在这样的空间政治中,权力既有者从得权走向更深层度的得权,而外来打工者由无权走向彻底的无权。
这次发生惨案的红坳工业区,正是深圳万千工业区中最普通的一个。一方面,我们痛责着超过期限还在继续使用渣土受纳场,另一方面,也不免深思:是不是只有工人聚居的工业区“才配”安排在渣土受纳场的旁边,但城市中心的高楼与绿地,永远都不会见到危险而肮脏的受纳场。在都市的水泥地中,连泥土都看不到,除却天灾,又怎会有泥石流呢?
空间的不平等背后是生命的不平等。工人离开家乡,挤进城市之中,他们可以用什么方式选择居住:一是住进工厂宿舍。在宿舍之中,更加便于完全地围绕于生产——室友是可以被老板们分配为外乡人,或是可以将不同班组的人分到一起,将工人的集合支离破碎,再加之对用电、用水、洗衣等一系列的严格管控,以便其更好地服务于生产。许多工人厌恶这种生产与再生产的双重压迫,便在工厂之外租住廉价的私人房屋,便成就了工业区混乱拥挤的景象。除却这次的泥石流,防火、防汛、电线铺设捡漏、房屋安全不过关等等,随时都是安全隐患,然而谁又在意过呢?
“来了就是深圳人”?
“来了就是深圳人”,成为深圳这一个外来人口聚居城市的都市口号。但同为深圳人,这次人祸之中,面对着近百位不知死活的“深圳人”,外来打工者们怎么看呢?
“为什么受难都是平民老百姓?”小张从湖南来深圳来打工3年了,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感到了愤愤不平。“又是工业园,我以前也在天津打过工,前段时间天津那里爆炸了。也是园区,真不知道我们身处工业园包围的城市有多少不定时炸弹。之前有接触过一个工业园区的房地产项目,地方政府完成基础建设,通过优惠条件吸引投资,投资方买一块工业性质的用地,却在园区里规划商住项目,不同的土地性质本来有严格的限制,但为了所谓的GDP,规划基本会通过……,哎,土地成了商品之后,就不会管你适不适合人居住了。”小张说。
而曾在光明新区打过工的小李就更加感同身受,“事发地以前我们去过,08年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上班,下面的地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上面两个山之间有一个凹曹堆放那些拿那些废弃物、渣土、还有建筑垃圾之类的地方,所以常年堆积,就这样滑下来的。难道并且政府部门没有采取相关的防护措施?”一谈起来,他心有悸悸。
笔者问及的过程中,工人们最多的感叹就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这样打工的人?”“为什么他们造孽,要我们承担?” “他们不重视环境地质危害,不重视劳动者的生存环境危害,他们都住的豪华别墅,他妈的咋不把那些黄土都堆到他们楼后面呢,都把他们给埋了,才解恨!”生命的不平等,他们心中最有体察。
从天津爆炸到这次的泥石流,每当事故发生时,祈福、救援、问责,成为众多媒体的主要目标。但在此之后,更重要的是一种不平等,是劳动者的生命被整体性忽视。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反思,这样的事故就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