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世民认为,人民币港元互换协议,会对香港有潜在影响,可惜今日的香港已不可能对北京说不。(图片来源:Michelle/看中国)
“什么人民币港元换互协议,是要淘空香港的外汇储备吗?”对不起,问题可不是那么简单。
1992年,香港仍然是英国殖民地,当时的立法局通过修订《外汇基金条例》,授权财政司司长委任金融管理专员,并于1993年4月成立金融管理局。金管局的功能,严格来说就只有一个,就是捍卫港元的联系汇率,其他的如监控银行体系风险、管理外汇基金等工作,是捍卫港元联汇必须的手段。
香港自1983年开始实施联系汇率,为何要在十年后才成立金管局?说穿了,原来联系汇率制度虽然对香港极为重要,但制度优势就是简单。简单的制度,不但更易操作,遇到压力和冲击时,亦更易复元。过去近四十年,香港经历过好多场金融危机,每次都是受外围因素冲击;盛衰周期影响虽然避免不了,但联汇仍然屹立不倒,这就是制度优势。
国际金融贸易交收,至今仍然是以美元为主;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美元化的经济模式。事实上,这个制度选择,亦不是出于什么高瞻远瞩,先见之明,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香港虽然位处于英磅区内,港元亦以英磅为挂勾对象,但民间自由市场,早已渐渐发展出一个以美元作为交收结算的操作。所以在1970年代走向完全美元化的过程,亦是自然而然。
由1970年代至今,美元化的国际金融秩序,也有一定的代价。但是从经济学的思维模式去分析问题,应该要问的是:“假如不是以美元为主,在其他替代方案之下的结果会更好吗?”至目前为止,曾经出现过的就只,有以金、银为本位的国际金融秩序。有人相信金本位是最好的;但毫无疑问是在美元本位下的廿世纪,人类所享受得到市场经济带来的成果也是史无前例。
在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之下,每当美元兑一世界各国一篮子货币汇率的大幅波动,结果往往是下一场金融危机的伏笔。1985 - 1988 年美汇指数由历史高位回落之后,引发了日本资产泡沫爆破。1995-2002年的美元升浪和日元贬值,亦触发了亚洲金融风暴。甚至2008-2009年美国金融海啸后的美元危升,也间接引发了欧债危机。
过去廿年,美国联储局透过与各国央行以货币互换协议,来减少汇率之间的波动。简而言之,当各国对美元有短期的突然需求时,各国央行可以用自身的外汇储备作担保,向联储局借美元,而不用由商业银行在市场上沽出本国货币,影响汇率。自从美元货币互换协议的出现,其他央行之间也有类似安排。
有人认为各国央行以货币互换协议,某程度上可以弥补自1970年代起,因林雷顿森林协议崩溃而失去的国际汇率稳定机制;但任何以央行之名所进行的市场操作,都必然构成一定的风险,尤其是道德风险。那怕是联储局的美元货币互换协议,也有人认为由美国出资“救”别国经营不善,有违风险管理守则的银行。当然,反过来说,根据同样道理,也可以说以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下,每次联储局救华尔街,全世界人都在付出代价。
2014-2017年是至目前为止最后一波美元升浪;而这段日子中国大陆的宏观经济环境,亦明显极受美元走强的影响。2015年A股股灾,只是序幕。与其说因为怕被制裁,而想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倒不如说中国政府为处理经济“忽冷忽热”的问题,有强烈动机要与加固自己的防火墙,也就是所谓的早两年所提出的“双循环”论。
人民币国际化,虽然已经也讲了十五年有多,但有一点必须留意,就是所谓人民币国际化的终局,也不会是自由流通、兑换。这个前提下,人民币在可见将来不可能像美元般,成为国际贸易和金融的结算单位。目前离岸人民币的汇率,亦其实已经由国有银行提供流动性。所以,理论上人民币根本不需要什么互换协议来维持稳定,而人民币港元互换协议,亦似乎只是为求满足一早定下的路线图,为做而做之举。
“为做而做”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但香港外汇储备,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当有人要沽出港元时,金管局有足够资金来维持港元联汇;任何其他用途,例如人民币港元互换协议,都难免会削弱对联汇保障。当然,一般情况下,影响绝不明显;但任何制度的设计,都不可以完全妄顾特殊情况的可能性。
我的比喻是:在一部内存有限的电脑(香港的外汇储备),安装多余的程序(人民币港元互换协议)。一般情况下,多余的程序对电脑系统的功能未必有明显影响;但是在资源紧绌时,多余的程序在最坏的情况下,却可能拖垮整个系统。
人民币港元互换协议,虽然绝非阴谋论所描绘的那样淘空香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可惜是,今时今日的香港,莫讲是民间,那怕是政府内部,亦已经不可能对北京说不。一国两制,本来就是让中国大陆可以不用开放自己的制度,但从香港享受到国际金融市场带来的好处;而两制当中最重要的其中一个关键,就是港元。港元这堵防火墙被消失,最终亦没有任何人可以是赢家。
利世民
追踪作者 https://linktr.ee/unsubject
(编按:利世民是香港时评人、财经专家,现为香港《看中国》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