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鬥志:聰明如你,應該知道呼籲「青年政治」的那個人為什麼被北京中級人民法院抓去。像你這樣堅持真理的人固然令人欽佩,但有許多百姓難以達到,他們中有許多都在心裏罵,但無能為力,倘若許多人仿效你,但能力又有限,你認為這樣的百姓究竟該任人宰割呢,還是如你一般堅持真理?他們行嗎?
老梟:魯爺說「地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任何黨和政府,都不可能與多數人民持久作對的。何況咱們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的偉大的黨?然而,如果黨和改府違了民意,犯了錯,大多數人都當聰明的鳥龜,甚至亂拍馬屁,那就是自作自受,不能怪別人啦。
鬥志:我記得老酷曾這樣評價過你這樣的人:「在一些圈子裡,『民主鬥士』、『宗教人士』的姿態,可以順利撈取經濟資源和性資源。當談政治成為一種消費,當談政治的文章成為一種政治消費品的時候,他們只能為一種『戰鬥』姿態而寫作,並自以為高人一等,跟自我的生命狀態跟卻沒有什麼關係。這就是近年來我放棄那一類寫作和閱讀的最根本原因。」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老梟:老酷是個作家,也有過簡單交流。「當談政治成為一種消費,當談政治的文章成為一種政治消費品」,在當今中國,能作出這種判斷,寫下此類言語,真不食人間煙火之「高人」也。人之真偽,原不易辨。「周公恐怖流言曰,王蠻謙恭未篡時」,猜測人的做事動機,每易出錯,也很無聊。
鬥志:記得有期《南方週末》,上面談「北大山鷹折翅」,題目是大概是《選擇,但必須承擔》,那文章寫得不錯。當中有個小地方提醒了我,他說:「每個人都可以選擇,過小日子是選擇,做大事業是選擇,不管政治是選擇,大管國事也是選擇,社會到今天就是解放了人性,讓人自由選擇,選擇多元化,因此不必太強求別人或干涉別人。」我相信很多人罵你「傻逼」估計也是說你太強求別人,說你呼籲了沒用,沒人聽你,而且大家覺得目前挺好,不想改變,你認為呢?
老梟:我只不過想我所想,言我所言,對現實看不過眼,但求盡心而已。至於呼籲了有沒有用,有沒有人聽我,管它呢。大家覺得目前挺好,不想改變,這是少數特權人物、既得利益者的感覺吧?當然,還有做慣了奴隸者的奴隸。
(二)
鬥志:你曾提到你唸書時正值文革,一老師的自殺對你震動頗大,看來你是文革情節很濃的人了,你如何看待那個時候的毛澤東?
老梟:對老毛,亦敬亦憎。將他一分為兩段,49年前可敬,後半生可憎。但毛作為開國大帝,無論才華能力、人格魅力,皆非後世人物所能望塵!
鬥志:毛澤東這人是自學成才,跟你我一樣自力更生,自然對受保護、受慣性教育的人兩樣,因此他似乎對順理成章接受教育的知識份子不怎麼重用。解放中國是他瞭解農民、農村、農業,他建立了農業大國,但將中國進入現代化就是他農民思想中的盲區,加之對知識份子不信任,不重用真科學,又極端維護自己的地位,不肯讓位,而且四人幫中幾人都不入流,政治技巧一竅不通,甚至還有混混、書獃,中國怎能不敗?現在十六大和人大已過去了,你如何看待新一屆人物?
老梟:與時俱進,三個代表,我都極擁護,極贊成。只要不老是停留在口頭禪上就好。有怎樣的人民,就有怎樣的政府;有怎樣的政府,就有怎樣的人民。生為中國人──嗚呼!
鬥志:政府要努力,如今確實到了「算清賬」的時候了。社會越發展,未來的問題會越隱藏,而社會越發展,過去的問題就會越暴露,像中國招生中的「擴招」,現在矛盾就突出得很。看來一切政策都有它的侷限性,過了它起作用的時候,它就必須被廢棄或改良了。那麼你認為中國目前在政治上的結構問題之外,還有哪些比這更尖銳的問題在等著全中國?
老梟:當今中國問題重重。教育、科技、文化、腐敗、貧富差距……許多過時的政策法規……中國缺的東西太多了,道德、人才、資金、信仰、文化、良知……但最重要的是體制問題,最缺的是民主。制度是綱,其它都是目。綱不舉,目難張。中國改革已陷入瓶頸,能否順利突破,端著陳舊制度怎能創新、民主思想怎能普及?比如剛才講的教育,中國就危險之至,傳統文化式微,傳統道德陵夷,而對世界先進文化,又閉門不納。我們的教育,亟待改革!又比如說電影吧,中國電影,既缺乏思想性又缺乏娛樂性,只會當愚民政策的傳聲筒,一無是處,一堆垃圾!我基本上不看。過去《康熙王朝》之類,頌揚封建皇帝,為專制塗脂沫粉,不但無聊,而且有罪!至於我嘛,不謙虛地說,確實很有定力,眼神炯然,觀察力也很厲害,平時也較穩重。還很頑固、很傳統。嚮往剛柔相濟之境界,其實內固剛,外亦剛多柔少。深研厚黑學,待人接物之學,但不屑實踐之。
鬥志:有幸有幸,我也是十五歲開始研習李宗吾《厚黑學》,厚黑之道,深不可測。撇開這學說內容不說,單從作用而論,理解越深的人就越容易兩極分化,彷彿電影《太極張三豐》上的兩師兄,同門兄弟,心術卻不一,最終邪不敵正,這個看金庸的《俠客行》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當人的獸性、野性因邪惡的目的發出時,它所達到的力量應該就被侷限了。這個倒想聽聽老梟從陳式太極中得出的同樣的體驗。
老梟:邪不敵正,從終極、從整體、從大範圍而言,當然。但從局部、從暫時、從低層次來看,又往往正不敵邪。但魯爺說得好,搗鬼有用,也有限。也就是你說的:「當人的獸性、野性因邪惡的目的發出時,它所達到的力量應該就被侷限了。」太極拳講究以柔克剛,那是練到出神入化極高境界才辦得到。一般情況下,還是柔不如剛,如外家拳術、內家拳各練短期,外家肯定歷害多了。時間長了,功夫深後,外家終非內家敵手。
鬥志:你這一番話倒讓我想起當年。那時中國89學潮興起,我才六歲,剛進小學一年級,聽到學潮死難無數,悲憤在心,正巧《霍元甲》興起,我便拿來肥料包,裝上石沙,吊在磨石樑上,當作沙包,天天早上起床鍛練,拳打腳踢,沒有任何指教,自悟一些心得,這估計是我幼年在意識上初次蒙動。不知老梟幼年、童年、少年,一直到20歲,這幾個階段各是什麼狀態?
老梟:英雄出少年。兄弟如此年輕,好好把握,前程不可限量!我的幼、童、少,都在農村生長、讀書。20歲好像是到縣城讀補習班了。
鬥志:還是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啊。咦?問了這麼久,我竟然還不知道你的文化背景!老梟有無師承?
老梟:我是雜家,學無專長,好讀書,不求甚解。專家一開口,老梟就發笑,故也無師承。慚愧。
鬥志:我不敢肯定我會不會在你這個年齡時面對一個20歲的人的採訪回答:「我的師承呀,多啦,自邢天起,到嵇康,到李卓吾,到譚嗣同,到魯迅,到李敖,到老梟,還有薩特、羅素、伏爾泰、黑格爾,還有搖滾崔健、唐朝、金屬等等,還有還有……」其實我往往忘了,還有那些非常平凡然而又非常真實的底層人和邊緣人,還有這個無限循環、奧秘萬千的大自然,還有還有……
老梟:你提到的嵇康、李卓吾、譚嗣同、魯迅、李敖、薩特、羅素、伏爾泰對我都有相當影響。其它還有從老子、莊子、墨子、孔孟等諸子,從屈原到陶淵明到李杜到龔定庵等歷代大詩人,還有當今國外的阿克頓、亨廷頓……還有佛經,不過讀得不多,更不深,主要讀了臺灣那個南懷謹大師的「說法」文集。難以數計。
鬥志:果然是雜家。雜家乃諸子百家中一個相當顯要的派別,能融各家之長,又獨成一家之言,能自成體系。我知你讀書頗多,能否肯定你已經「有序」地吸收了這些?分析、綜合而後概括,是否已成就了自己獨特的「梟論」?
老梟:你是說「理論創新」?嗨,那是政客的玩笑,老梟豈敢掠美?西方古今民主理論,學都來不及,還創個屁!像學術性的「體系」什麼的,非我力所及,也非我心所求,對當今中國現實,也毫無意義。我國所謂的學術,大都是冷血的,御用的。我客串雜文,放言梟論,目的很明確,就是站在獨知立場上,斥腐惡、反黑暗、喚自由、求民主,匕首投槍,用過便扔!
鬥志:「用過便扔」,這個詞用得滑稽!人便是如此,力所能及,不必強求,誰能說今天寫的說的就是永久正確?只不過有感而發,從心吶喊罷了。現在看過去,數半垃圾;過去看現在,一堆敗筆;死後看健在,不過如此;萬萬年後,再看此人,或許不過滄海一粟耳。但萬不可小視這樣的滄海一粟,人處在那個地方,全力以赴就可以了,只要「我筆寫我心,但為天下滄生」,就是一代功臣。今後還有更大的計畫?
老梟:「人處在那個地方,全力以赴就可以了」,此言極是。我寫作沒有計畫,今天不知明天寫什麼。有話就說無話便休。文字的功效力量,於目前而言,畢竟是有限的。如有機會,還是要「出山」做點事的。至於做什麼,也要看情況,逢什麼場,做什麼戲──原則是於已、於國、於民有利!若純粹利己,如掙錢亨受,太沒意思;若純粹利人,境界太高,我達不到;詈檬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