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一個國家落後,說一個民族有缺點,這只是一種觀點而已。作為聽者,應該冷靜地去分析這觀點的合理或者不合理,而不是一下跳過觀點,切入言者的動機,搞成人身攻擊。
可為什麼這些「愛國者」們這麼害怕聽到別人說我們的國家和民族的弊病呢?難道是他們真的都那麼愛國麼?
仔細分析這些「愛國者」們的心態,我發現,在他們聽到別人說到我們中國不好時,之所以氣急敗壞,是因為他們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傷害:個人尊嚴受到了傷害。換言之,這種所謂的「愛國者」,是把自己個人的尊嚴,完全地建立在國家的榮譽上面。所以,當國家的名譽受損失時,他們自己便覺得臉上無光了。正如魯迅先生說的,「中國人向來沒有個人的『自大』,而只有集體的自大」。
為什麼我們中國有這麼多人缺乏個人的尊嚴,卻又同時那麼顧及集體的尊嚴呢?
我的答案是,缺乏個人的尊嚴,是個性受了壓抑的緣故;而過分地顧及集體的尊嚴,則是人在個性被壓抑後所作的心理補償。
看看我們的傳統文化和習俗,壓抑個性的東西實在太多。中國人講了兩千年的「君臣父子」,最後到了共產主義時代,又講究階級鬥爭,這都是完全排除人的個性後的對人做的簡單分類,把每個人都定位在一個特定的社會位置上。於是人,都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他人,或集體。比如,你是張三,但你更是一個君主的臣子,你有你的想法,但更重要的你的想法符不符合君主的意志。你是李四,但你更是個父親的兒子,你有你的宏圖,但「父母在,不遠行」,所以你更應該自在家做個好兒子。皇帝要砍你的頭了,那是恩典,你一定還要謝恩;父母打傷了你,你還得把那切膚之疼痛幻想成「愛」。你想有知識嗎?對不起,「革命」需要你去鄉下去挑大糞。於是我們中國人的個性,就是這樣被壓抑下去了。我們想做什麼的時候,有激情,有衝動的時候,都被別人的(君王,父母,等等)的意志給壓下去了。中國人在家裡,一切聽從家裡人的安排,在外,一切聽從黨的安排(或者朝廷的,皇上的)。這樣導致的結果,使好多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就被「磨練」得只剩下馴服的奴性的特徵,而絕沒有自信和自尊。
本來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作為獨立的一個個體,都有作為一個人所有的一切屬性:七情六慾,思考的能力和尊嚴的需要。如果這些需要沒有被滿足時,一定會導致心理的壓抑。所以說我們中國人就是受了壓抑的人。受了壓抑,就要找機會宣泄,找機會爆發,然而,我們中國人並沒有對壓抑我們的那些人和思想反抗,或宣泄或爆發。為什麼?因為中國文化在壓抑人的同時又給了人麻醉劑,使中國人的受壓抑變成有條件的。這些條件就是集體的榮譽:如家庭的名譽,國家的榮譽,民族的尊嚴,等等。所以被皇上砍了了頭,被父母教訓和體罰,都不是白白的付出。中國人的犧牲自己的尊嚴,換來的是「集體的榮譽」,「國家的民族的榮譽」。於是,中國人局漸漸地把自我犧牲看成是理所當然的了。
當人不自覺地把個人的尊嚴需要和建立在國家的尊嚴上時,他們就變得對自己殘酷起來,對「代表」國家「尊嚴」的統治者寬容起來,而對那些「攻擊」國家民族的,「攻擊」傳統文化的,甚至對殘酷的統治者反抗的人也痛恨起來。不是麼?看看中國歷史(尤其是晚清歷史),洋人殺一個中國人叫殺人,中國皇帝殺了千萬中國人卻是恩典。大使館被炸,死了幾個共產黨官吏舉國上下痛斥美國,而中國地方上因人為事故,自然災害死了千百人卻更本沒人知道。
在看西方。比較中國文化而言,西方文化更講究尊重個體,個性自由。所以普遍的來說,西方人比中國人更具本個體的自信。從個體上比較,西方人多為我行我素,而中國人則多為瞻前顧後。為什麼好多出了國門的中國人那麼具備狂熱的「愛國熱情」,就是因為在有充分的個體自信的西方人面前,好多中國人的個體自信被對照得所剩無幾了,於是他們就死死地抓住「民族」和「國家」這樣的救命草不放。
然後是惡性循環:在越是壓抑個性的的民族和團體中,個體越是顯得渺小,越是渺小的個體又越寄希望於集體的強大,從而個體也就越來越願意犧牲自己的意志而順從集體的利益,並在不知不覺中,在潛意識層和意識層中習慣了把失掉了的個人尊嚴從國家和民族那裡去找回,以得到心理平衡。
這就是「愛國者」的心理狀態。這是一種虛假的愛國,一種實在的自卑。我以為,恰恰是那些敢於說自己不好的人,敢於正視自己和自己的民族的弱點的人,才是自信的人。我的希望是,更多的中國人能夠漸漸地把個體概念更多地和團體的概念分開,把自信建立在自己個人的努力上,而不是把個人的榮辱完全依賴於「國家」,「民族」等大而空的概念上。記得有一個網上「奮青」曾說:我做夢都盼著那一天,我走在東京街上,胸前貼著「中國人」三個大字,引來滿街的崇敬。而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更應該這樣想,不管走到哪裡,不管中國這個國家是強還是弱,是貧還是富,我們都應該自信和驕傲的道出我們自己的國籍和自己的名字,讓別人為我們的這個個體的個性,而不是,或僅僅是我們的國籍而尊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