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周、鄧二人同為早年留法學生,1949年之後二人的治國理念也有相似之處,但二人的關係並非如外界通常認為的那樣緊密和諧,周、鄧之間既無緊密的工作關係,更談不上私人情誼。事實上,周、鄧的私人情誼和政治上的緊密合作,不過是黑箱制度造成的猜測加謠傳而已。正如高文謙所言:「長期以來,人們有一種誤解,認為周、鄧之間的個人關係很好,鄧小平的復出是周恩來起的作用。事實上並非如此。從政治上來說,鄧小平與毛澤東有著更深的關係。鄧一直是毛的人,可以說是毛一手扶植起來的。」(《晚年周恩來》P469-470)
由此,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麼在中共七大上還地位平平的鄧小平,卻在八大上超越許多中共元老而躍升到高層核心;為什麼「劉鄧路線」的一號人物劉少奇,在文革中被開除黨籍且屍骨無存,而二號人物鄧小平卻保留黨籍;為什麼在林彪死後不久,毛就重新啟用鄧出掌國務院和軍隊的權力;為什麼文革結束後,鄧小平在否定文革的問題上,壓制胡耀邦等人公開批毛和民間思潮(西單民主牆)對毛的清算,使本來勢頭良好的非毛化運動戛然而止,以至於餘毒至今不散:暴君加權謀大師毛澤東畫像仍然掛在天安門上,他的幽靈仍然躺在天安門廣場的正中,成為掩蓋中共罪惡的巨大陰影。
在中共奪權的時代,鄧還沒有進入中共核心權力層,自然與周沒有多深的關係;中共高層的歷次權爭之中,鄧與周也並非同一戰壕的戰友,在30年代的蘇區,鄧作為鐵桿毛派,與毛一起遭到黨內排擠;在毛澤東時代,毛在中共八大上提拔鄧出掌書記處要職,成為最高核心層的七常委之一。之後,周管政務,鄧管黨務,二人在工作上絕少合作。周更多是陷於具體事務之中,而鄧更多是充當毛的打手,特別是在反右和中蘇大論戰中,鄧都扮演了毛的前臺打手和發言人的角色,五十萬右派的人權大災難,九評檄文對中國的外交內政的巨大負面作用,至今仍然未得到實事求是的清理。在文革中,鄧之所以被打倒,就在於毛懷疑他有緊跟劉少奇的苗頭,但毛還是捨不得徹底廢掉鄧,而是留有重新啟用鄧的迴旋餘地。所以,鄧於70年代中期復出,也絕非周的提拔,而是毛的有意安排,意在制衡周的權力。何況,周又在最關鍵的文革前期,全力支持毛「打倒劉鄧」,鄧怎麼可能信賴周的為官為人!
發動文革的毛澤東,已經處於病態的權力恐懼之中,對自己親手選定的接班人從不放心,翻雲覆雨的權力痙攣一再發作,一個個接班人也隨之身敗名裂。林彪死後,毛受到巨大精神打擊,身體狀態急遽下降,很有些力不從心之感。所以,毛曾一度明確表示想把權力交給周,但在尼克松訪華之後,海外輿論把恢復中美關係的頭功算在周的身上,國際社會對周的好評如潮,這必然使多疑的毛對周產生猜忌,懷疑周也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於是,毛便在此關鍵時刻再次啟用鄧小平,以便制衡周的權力擴張。因為,毛知道,以智慧、人脈和能力而言,他的私黨「四人幫」中的任何一人,皆不如鄧小平,無法對老練的周形成有效的鉗制。只是由於鄧復出後的咄咄逼人,與毛的私黨江青等人水火不容,才有毛的再次批鄧,但仍然是「批而不廢」,為鄧日後復出奠定了基礎。
1973年,毛借中美外交問題敲打周,親自安排了批周的中央會議,毛讓鄧小平以中央委員的身份列席會議。鄧在會上的發言,沒有批評周在中美外交上的錯誤,而是迎合毛的心意警告周說:你現在的位置離主席只有一步之遙,別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即,而你卻是可望而可即,希望你自己能夠十分警惕這一點。言外之意,無非是警告周不要學林彪。如此發言的份量和陰毒,遠在對周的外交錯誤的批判之上,是典型的誅心之論和落井下石。而周恩來像以往一樣,來個自我上綱上線的深刻檢討,再次涉險過關。
同時,毛召集各大軍區的司令和政委開會,先強調:如果中國出修正主義,我還可以打一仗。一打仗就能分清敵友,辨認出「誰是勾結外國人,希望自己做皇帝。」繼而向與會者宣布說:「現在,請了一個軍師,叫鄧小平。發個通知,當政治局委員、軍委委員。政治局是管全部的,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添個秘書長吧,你不要這個名義,那就當參謀長吧。」(《晚年周恩來》P472-474)毛主觀認定的「希望自己做皇帝」的人,顯然是指周恩來。所以,毛抬出鄧小平,先讓鄧在1974年率團出席聯合國大會,等於制衡周在外交上的大權;接著又讓鄧出掌國務院和軍隊的實權,是為了在內政上架空周。
在如此微妙的毛、周、鄧之間的關係中,遭遇坎坷而在文革後再次復出的鄧小平,固然對毛的權術陰毒心知肚明,但他對周的無條件挺毛、周對文革應負的重大責任、以及周的奴顏和圓滑,也同樣瞭然於心。他掌管最高權力之後,對周的評價,話雖不多,但一句「沒有總理文革的結果可能更糟;沒有總理文革也不可能拖那麼長。」已經隱約地道出了鄧對周並無多少好感。但這並不妨礙鄧小平利用周恩來的身後哀榮,來實現自己的權力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