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勝文案件亦已開始被中國媒體報導,1月12日,新華社播發了記者徐宜軍題為《哈爾濱市原副市長朱勝文服刑期間跳樓自殺詳情》的電稿。1月13日,《新京報》發表了記者王姝題為《朱勝文之妻接受採訪表示對丈夫自殺感到意外》的報導。
美聯社1月13報導說,朱勝文之死讓人想起前北京副市長王寶森8年多前的自殺。
《亞洲週刊》資深特派員王健民是較早關注朱勝文案件的記者,他曾在朱勝文死前一個月於哈爾濱的監獄中採訪了朱勝文。多維社發現關於朱勝文案件的報導,迄今以王健民的這篇最具第一手較完整的材料。
以下是王健民報導:
黑龍江省會哈爾濱市前常務副市長朱勝文,突然於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在獄中離奇死亡,當局稱是跳樓自殺,家屬卻質疑死因,認為朱或死於他殺,或是被逼走上絕路的,並以手中掌握的種種證據,要表明這起案子自始至終都籠罩在政治謀殺的魔影之中,內中充滿各種令人膽寒的陰謀和圈套,猶如一部現實版的謀殺影片,也從一個側面,暴露了中國官場的醜惡。
朱勝文之死已經引起了海內外的廣泛關注,其家人已經上書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和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希望朱的死因及其案件『得到獨立,公正和公開的調查』。
今年五十七歲的朱勝文,是在一九九六年北京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紀委)介入,黑龍江省組成『專案組』調查哈爾濱『國貿城案』時,於當年十月二十四日被拘押,九八年被哈爾濱中級法院以『受賄罪』和『財產來源不明罪』一審判處無期徒刑,朱不服上訴,黑龍江省高級法院於同年改判為十七年徒刑,之後,又因獄中表現良好減刑四年。至死之前,朱的刑期已經過半,年前已經開始申請保外就醫,他死亡的地方,就是申請保外就醫司法鑑定的現場。
保外就醫成死亡之旅
這一天,朱勝文在沒有家人陪同的情況下,由六、七位獄警押解,來到哈爾濱市的省司法鑑定中心,進行『保外就醫的再鑑定』。由於他患有心臟病、高血壓等疾病,因此已經做過一次鑑定,認為已經合格,可以『保外就醫』。而這一次,據稱是為了『再確認』。朱勝文家屬表示,根據朱勝文的身體狀況,他完全夠『保外就醫』的條件,而且已經被確認合乎資格,但哈爾濱的有關部門卻在個別人的指令下,節外生技,就是給朱勝文出獄找麻煩。
據監獄當局表示,大約在三時四十分,朱在一位獄警的看管下到位於三樓的公共衛生間,但轉眼間,朱已從衛生家唯一的一扇窗戶跳了下去,獄警僅抓住他腳上的一隻鞋。朱的家人到現場看了之後表示了很多疑問,她們認為,已經零下二十多度的哈爾濱,為什麼當時的窗戶是開著的?這扇窗戶離地一米多高,只有四十公分寬,肥胖的朱勝文穿著棉衣棉褲,而且走路都氣喘吁吁,他是怎麼在獄警的緊盯下,瞬間即爬上窗臺跳下?據悉,朱勝文跳樓之後,當時並沒死亡,而是拖到晚上十時才斷氣。家屬質疑,為什麼當局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通知家屬到場,而是在死後才通知?
朱勝文確實曾經幾次想到過自殺,那是在他剛被拘捕,遭受酷刑折磨的日子。但他沒有死。朱勝文的太太範珍告訴亞洲週刊,那種最痛苦的日子,他都熬過來了,為什麼卻要在這個時候自殺?而且,他『死前從沒有在任何場合向任何家人或朋友表示或暗示過他打算自殺。他沒有留下人何遺言或文字解釋他自殺的原因』。範珍表示,朱勝文刑期已經要過半,並且正在申請病保的過程中。『我們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在有可能在提前獲釋的希望增大情況下選擇自殺』?
朱勝文離奇死亡之前一個多月,亞洲週刊曾在哈爾濱的監獄中,採訪了朱勝文。身體肥胖的朱,提起他的案子就顯得很壓抑。這些年來,最讓他刻骨銘心的,是他在拘押期間遭受的慘無人道的酷刑,這種酷刑,不但是肉體上的,而且是精神上和人格上的。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被冤屈,他想申訴,卻好像看破了政治的黑暗,沒有膽量去碰。直到不久前,家人替他到北京打聽有關申訴的渠道並接洽律師,但麻煩卻很快來到他身邊。
兩個神秘人物的造訪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朱勝文所在的哈爾濱第三監獄,來了兩位神秘的訪客,他們自稱是黑龍江省司法廳的『副廳級退休幹部』。這兩位『退而不休』的官員,與朱勝文談了數個小時,他們警告朱,要趕快打消申訴的念頭,『好好服法改造,別去幹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本來就被打怕了的朱勝文有如驚弓之鳥,從此心神不定。朱的家人告訴本刊,朱勝文從那天之後,情緒就變了一個樣。
朱勝文曾經說過,拘留期間被酷刑之後,他曾經出現幻聽、幻視,雖然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但精神上的恐懼卻絲毫沒有減少』。而從這天之後,原本還比較順利的『保外就醫』,就變得麻煩多多,本來已經鑑定了一次,認為合乎條件,現在卻又要『再鑑定』。這無疑對朱的精神是一個打擊。被認為性格儒弱的朱勝文入獄之後,儘管始終不服判決,始終認為這是被人陷害,但也似乎看穿了政治的現實,漸漸屈服。他經常告訴家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希望忍氣吞聲之後,能盡快出獄,與家人團聚,了此餘生。
這些年,他在哈爾濱第三監獄裡,日子過得還算正常,除了『勞動改造』,就是看書、寫字、學習油畫,而且已經達到相當水平。此外,朱勝文這些年也在獄中貢獻所長,擔任了監獄的英語教員,教在押服刑人學習英語。他很喜歡這項工作,每次都很認真備課。這些都使朱的家人相信,他對生活充滿嚮往,看不出尋死的跡象。十一月中,家人還根據他開的書單,花了五百多元,從北京買了一批書,包括《領導力》、《在北大聽講座》以及一些經濟理論書籍,準備送到監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