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人死了, 前來追悼的朋友和親人歡聚一堂緬懷舊事,念及死者一生的歡樂時光,哀思和笑聲交融,所以他們的葬禮又稱作「慶祝人生」(CELEBRATE LIFE)。上星期里根總統的國葬,馬車,軍儀,禮炮,教堂,牧師,音樂,頌詞,笑聲和鮮花,成千上萬的老百姓,沒有人組織,沒有人強迫,沒有人要以死者反活人,沒有人借喪事指桑罵槐發泄不滿,大家自發湧到圖書館,國會山莊,街頭寄託懷念表達尊敬。
普通老百姓的葬禮規模自然是小了很多,其他也相差無異,棺材都是有睡的,墓地也是有葬的,運靈柩的車隊由警車開道,一路無阻浩浩蕩蕩。死者為大,哪怕生前是罪犯,也有體面葬禮,入土為安。
西方的葬禮,有著悠久的宗教傳統,幾百年上千年的積累和充實,既莊嚴肅穆又富於人情,無論是一國元首還是老百姓的葬禮,都有規可循,有典可據,棺材有棺材的抬法,墓穴有墓穴的挖法,音樂有音樂的奏法,無怪乎人人生的歡樂,死的坦然。
我們的葬禮呢,就不同了,先看你是哪個階級的。像劉少奇那樣的人民公敵,竹蓆裹屍像塊煤渣一樣燒了(當然他是死有餘辜了),成卡車拉出去槍斃的反革命連個火燒都挨不上,要是三年自然災害餓死的,身上的肉還要扒下來讓別人填飢。好不容易入土的,文革還要把你挖出來焚屍揚灰,僥倖熬過了文革也不要以為沒事了,奸商勾結官府來征地,你家的祖墳又被刨成了平地。
做到共產黨的官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屍首上蓋一面骯髒血腥的黨旗很風光,一幫烏合之眾圍成一堆嘴裡唸唸有詞「永垂不朽」,誰知過兩天政治風向一變,一把骨灰又讓人從八寶山扔出來餵狗去了。
城裡人死了,一夥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到火葬場去開追悼會,追來追去就是「繼承遺志,永垂不朽」那幾句廢話,心裏盤算的是會後一呼而上大嚼一頓豆腐飯,誰要是去說個笑話,一定讓人打斷腿骨從窗戶裡扔出來。農村裡人死了呢,前呼後擁披麻帶孝吹嗩吶,跟在棺材後面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把活的哭病,病的哭死,死的哭活,既然都那麼哀慟,人家活著時候咋地不去盡盡孝心?
大家一口咬定,咱們的民族有五千多年的歷史了,立國就立了三千多次,每次是後朝推倒前朝,一代否定一代,搞到頭來啥傳統都沒有了。結婚沒有個結婚的儀式,以前是紅布蓋住頭用轎子從娘家抬到親家,現在要學西方穿白紗婚裙坐加長房車,可偏偏還要攙和點中國特色,來個淫言穢語鬧洞房。葬禮更沒有個葬禮的儀式,連個像樣的曲子都奏不出來,共產黨統治下的地方,不僅是活人的地獄,也是死人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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