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國家幹部》的讀後感拖了很久,既如骨鯁在喉,又不忍給總是熱血沸騰的這類題材潑上一盆冷水。正好朋友打來電話閒聊,就問他:「怎麼樣?張平的新小說看了嗎?」
「你還記得樣板戲的三突出原則嗎?」朋友素來心直口快。
我笑自己的背誦像在饒舌:「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朋友打斷我:「我給這類反腐劇、反腐小說也總結了三突出---在所有人物中突出官場人物;在所有官場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主要正面人物。」
我心下如許,卻還是忍不住為之申辯,點擊著手裡的光標給他念一評論家的評論---「讀罷張平的《國家幹部》,浮上心頭的評價是這樣的一串詞語:廣闊,博大,尖銳,複雜。其觸動的矛盾之深,揭示的問題之廣……」朋友那頭大聲叫停:「哎,你不覺得這樣的詞用在當年《血,總是熱的》、後來的《國家公訴》、《生死抉擇》……上都可以嗎?我要是作者我就不高興被人說成這樣,這是把一雙大號拖鞋套在每個人腳上,這樣當評論家也太省事了吧?」
朋友聽我沒話,繼續閑扯:「我們做個遊戲吧,我還沒看過《國家幹部》,但我猜它的內容,你告訴我對錯。」我知道他的刻薄本性,忍笑答應。
電話那頭像在掰手指頭:「第一,書中有為數眾多的問題人物,而且問題人物是盤根錯節地勾結在一起的?」我點頭稱是,他解釋:「這叫利益產生勾結,用來反襯出正面人物的困難重重。第二,主要問題人物是貌似忠厚內藏奸詐,反臉譜化的?」我笑起來:「是,64歲的原市委書記劉石貝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的兒子,從一個公社副書記的職位拼到市委書記位子的,他看待那些領導幹部,就像看待自己的晚輩一樣。」朋友並不以他的算準為得意,繼續道:「第三,問題人物的能量總是把正面人物逼到懸崖邊上,好人多磨難?」我也跟上了他的思路:「對,常務副市長夏中民是正面人物,最危機的是作為市長候選人,連人大代表都沒選上。」 朋友因為有了應和高興了起來:「第四是正面人物最終戰勝了問題人物代表的惡勢力。但藉助的是更高一級權力介入?算起級別,該是省委書記明察秋毫吧?」我大笑起來:「是。我替你說第五吧---正面人物家庭生活還總有各種苦難,因而外部環境上似乎更有放縱自己去腐敗的理由,但他們總能堅守自己拒腐蝕……」朋友也像搶答題一樣踴躍:「像《抉擇》、《十面埋伏》的人物一樣!」
兩人大笑,之後半天無話。我囁嚅道:「我如果寫得太狠,是很打擊人家積極性的吧?本來關注改革的作家就不多。」朋友冷笑:「你以為你是誰?市場就是市場,不會因為你的隻言片語損失什麼。只是就文學而言,類型化氾濫,會使得以後寫官場、寫現實的小說都被看成是類型化。反腐不是避風港,官場小說、現實主義也不應該是粗糙藝術的藉口和代名詞!」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