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平民小區裡,我租了一間破舊的民房,開始了清貧而孤寂的留學生涯。
平民小區的建築古老而陳舊,透著一種類似北京老胡同一樣古樸的氣息,似乎總讓人的思緒百轉千回。但它的凌亂與擁擠也讓人頭痛,比如我房間中只有一扇採光的大窗戶,正對著的卻是另一棟舊樓的走廊,陽光被對面的建築無情的阻擋而去了。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異國的昏暗,只好裝了一盞很亮的燈。
每天我回到家,我所做的第一件事總是將燈打開,讓每一個角落都亮堂起來,只有這樣我才會感到溫暖和平靜,而不被那無邊蔓延的孤寂包圍。然後我會抱卷臨窗,座落而讀。
每天晚上,我總能看到對面樓上的一位老太太邁著蹣跚的腳步,經過我的窗前,微笑著注視我,然後藉著光掏出鑰匙,去開窗戶對面的門。開門,進門,然後再對我微微的一笑,關上了門。
她的微笑和藹而慈祥,像極了祖母的笑容,總讓我感到無盡的溫暖。
日復一日,每天都是如此,她的微笑成了我窗外一面美麗的風景。
日子如水般流逝著,很快就到了聖誕節。
聖誕節的加州,到處燈火輝煌,充滿著濃重的節日氣氛,人們都走上街頭去狂歡去了。
之前,沙加緬度的一夥同學曾邀我去參加加州政府組織的狂歡夜,我婉言拒絕了。我覺得孤僻如我,似乎永遠無法完全融入到這異國的風俗中,月亮是別人的月亮,燈火是別人的燈火,我孤獨的在城市的燈火中行走,燈火再投給我無邊的孤獨。
於是我拖著孤獨的身心回家,選擇獨坐窗前,任孤獨恣意的蔓延。想想故鄉的春節,也該是此般的熱鬧吧。想著想著,心裏有點窒息,淚居然流落下來。
就在這時,我的門鈴意外地響了起來。這樣的狂歡夜,有誰還會記得我這個異國的流浪者呢?
我迅速地抹乾淚,拉開了房門。居然是她--我窗外對門的那位老太太,她提著一個裝滿糖果和鮮花的花籃遞給我,衝我微笑著說道:「節日快樂,孩子。」
我趕忙接過花籃問她:「您需要我幫忙嗎?」
而她微笑著對我說:「不,孩子,我這只是為了感謝你……」
「感謝我?」我一時糊塗了。
「是的,親愛的孩子,你知道嗎?你每天坐在窗前讀書的樣子像極了我的兒子,你常常讓我想起他,真的,他太棒了,他考取了英國的牛津,想到她我就開心,就不孤獨了……」
我的心忽然一顫,她那溫暖的微笑,又何嘗不是每天讓我想起遠方的祖母?
老太太慢慢地談起了她遠方的兒子,眼睛漸漸的濕潤。
「就為這(我的背影讓她想起兒子)送我花嗎?」
她搖搖頭,充滿感激地對我說:「不僅僅因為這,其實我送花是想感謝你的,謝謝每一個晚上,你的這盞明亮的燈都照亮了我的家門。真是太感謝了。我兒子離開之後,你知道嗎?它就壞了,你的燈光不僅讓我的視野明亮,更讓我覺得溫暖,似乎我的兒子還在身邊一樣。」
我心頓時被深深地震撼了,原來就為那窗口的一盞燈光,她以花相報。其實,她那溫暖的微笑又何嘗不是一盞明燈,每天都照亮著我孤寂的心門?而我卻從來都沒有心存感激過。我的心中頓時劃過一絲慚愧。
話說完,她就起身微笑著走了,然後又路過我的窗前,藉著我的燈光掏出鑰匙,開門,進門,然後回頭給我以一個溫暖的微笑,關門。
看著滿籃的鮮花,我孤寂的心忽然溫暖而開朗起來,眼睛忽然又止不住流落下淚來,這是我在加州流下的最溫暖的淚水。
後來,我離開了加州,去了很多的地方,風雨兼程的一路上,我總是常常記起那位老太太,記得要心存感激地生活著。因此,無論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只有一盞微弱的燈光照亮我回家的路,我都會投去溫暖的一瞥,因為我只是一個旅人,而它卻依然為我點亮,這時,我總能感到自己的心不再孤寂,而是被濃濃幸福包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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