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27年8月中共中央在要求各地組織發動武裝暴動,並要求各地組織聯絡和利用秘密社會的力量。8月3日中央在湘鄂粵贛四省農民秋收暴動大綱中提出「以農會為中心,號召一切接近農民的社會力量(如土匪會黨等)於其周圍,實行暴動」的指導思想。8月7日,中央緊急會議通過《最近農民鬥爭決議案》,提出「農民暴動之中應當以貧農為主力,聯合一般失業的貧農會黨等勢力」。「八七」會議以後,鄂西的巴東、興山、秭歸等地黨組織在湖北省委和鄂西特委領導下在「神兵」中開展工作,暴動取得了「神兵」的支援2。8月23日中央要求湖南省委在軍事上能夠「聯絡和組織土匪農軍」。9月12日中共在兩湖暴動計畫中要求:「應當以我們的口號去宣傳他們(會黨、土匪)、組織他們於農民協會之下,或革命委員會之下,使他們在暴動時成為一部分重要的副的力量,在暴動成功之後予以收編。」湖南省委發出《湘省目前農民運動(農村暴動)行動綱要》對土匪及會黨提出了更具體的策略:「應密切的與會黨合作。我們所活動之處均須與會黨接頭,向他們宣傳土地革命,邀他們共同工作。我們所沒收土劣之財產可分給他們。農協可准他們辦,但不可使他們破壞我們的組織。對土匪我們亦向他們宣傳土地革命,邀他們共同工作。我們可以加入他們的隊伍,我們可准他們入黨組織特支,不與其他支部發生關係。我們可用專只是收買他們的形式。」
在聯絡和利用秘密社會的策略指導下,各地暴動開始時,會黨、綠林隊伍紛紛回應。方志敏在江西弋陽、橫峰領導的武裝暴動很多洪門會員參加。毛澤東領導的湘贛邊界暴動也聯合了會黨群眾,有幾股土匪主動要求參加暴動,起義的主力之一第四團正是由修水、銅鼓一帶的土匪邱國軒等一千餘人改編的。在河南,1927 年11月豫南確山縣秋收暴動,參加者除槍會會眾外,還有部分土匪武裝。1928年3月固始縣大荒坡起義,紅槍會則成了骨幹力量。
中共各地組織在利用和聯絡秘密社會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問題。1927年8月12日的《中央通告》指出,黨的指導機關注重國民黨軍隊甚至紅槍會土匪中「上層領袖的結合聯合」,但「對於群眾的鬥爭不能加之充分的領導,客觀上往往反而加以阻滯」。1927年8月,河南省委也對這種做法的危害作了總結:「只注意首領之聯絡,未積極去抓取群眾,所以某一個政治口號,適於首領利益時,他們也似乎能和我們一致行動,我們同志也便洋洋得意,以為可以領導群眾……但在某一口號不適於首領時,這一首領整個的反動起來,我們到這時候才手忙腳亂,一點也不起作用。」「這種領袖式的接頭運動,固然不能絲毫樹立群眾革命基礎,就是槍會領袖因所許的條件達不到,亦因而痛惡性循環排斥我們,致不能立足(如河北天門會)。……如果不注意槍會群眾的分化與領導權的取得,換句話說,就是不注意站在貧苦農民群眾利益的觀點上,將槍會與農民聯合起來,一致為軍閥,抗豪紳而鬥爭,往後工作,仍然是失敗的。」27年11月14日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政治紀律決議案》,繼續糾正秘密社會工作中的偏向,南方局廣東省委被點了名,湖南省委因「只與土匪和雜色軍隊接頭,不引起廣大農民起來暴動」也受到批評。中央的觀察是符合實際的。不少中共地方組織把聯絡和利用秘密社會當成組織暴動的快捷方式,來不及做更細緻的工作。其中最大問題是:被爭取暴動的秘密社會並不穩定,有的甚至「反水」進攻暴動隊伍,以至令暴動失敗。邱國軒部在湘贛邊界暴動開始後即反水叛變。在海陸豐地區,中共黨組織用花錢收買的辦法收編土匪,結果卻是人錢不見。1928年10月江蘇金壇暴動,事先爭取了的艾小根的刀會沒有實踐諾言。後來江蘇省委策動泗州、黃口暴動,希望借用土匪的力量,結果也遭到失敗。在糾正秘密社會工作的偏向方面,河南黨組織比較即時也比較成功,這與河南的農運規模以及秘密社會的組織特點都有關係。在其他地區,在秘密社會工作初期即要求「解除其武裝」,其實是不切實際的。「把三山五嶽聯合成一個大隊伍」必然是秋收暴動後各地黨組織堅持的基本策略。
1927年秋收暴動失敗,毛澤東移師寧岡,對洪會首領王佐、袁文才的工作獲得了成功。1928年王佐、袁文才的武裝也接受了改編。有一次,毛澤東與王佐聊天,聽說井岡綠林「朱聾子」的生存之道是「不要會打仗,只要會打圈」,深受啟發,後來就總結了著名的游擊戰術十六字訣。1927年底賀龍、周逸群前往秘密社會組織普遍存在的湘鄂西地區開闢根據地。賀龍等人對秘密社會的首領採取爭取和分化相結合的辦法,並依靠和發動群眾消滅反動秘密社會組織,不少秘密社會成員加入了革命隊伍。1929年1月,賀龍在鶴峰縣鄔陽關班竹園成功地收編了陳連振、陳宗瑜父子的「神兵」二百多人,將其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二特科大隊。5、6月份,在這支收編的「神兵」基礎上組建了湘鄂邊紅軍第四團。這支隊伍用紅布纏頭,喝「神水」借力,作戰勇敢,號稱「神兵團」9。事實說明,賀龍個人的綠林經歷十分有助於秘密社會工作的開展。1930年12月,賀龍利用在哥老會中的關係,在走馬坪收編了四川東部的土著武裝甘佔元、覃伯卿(秦伯鯽)、袁海清、張軒等部一千餘人。1931年紅三軍(由紅二方面軍改編)轉戰湘鄂川黔地區,與黔東一帶勢力強大的「神兵」建立了關係。1934年5月,紅三軍開始收編當地的「神兵」。6月16日以賀龍的名義發布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湘鄂川黔革命軍事委員會致貴州印江、德江、務川、沿河各縣神壇諸同志書》,號召「神兵」加入紅軍。收編的「神兵」先編為黔東縱隊,後又因人數增加而編為黔東獨立師。1929年10月,中共在籌備龍州起義過程中,軟硬兼施,收編了養利、左縣一帶的土匪頭子馮飛龍為第一路游擊司令,收編龍州土匪頭子黃飛虎為第二路游擊司令(包括大青山土匪周建鼎、下秀土匪陳敏良的部隊),收編土匪鐘顯章為第三路游擊司令,龍州起義得以順利進行。
1929年上半年,紅四軍入閩,會黨和土匪成了各方爭取的力量。由於統治階級的挑撥,閩西的大刀會時常與紅軍發衝突。紅軍集中力量爭取在建甌、松溪、政和一帶擁有萬餘會眾的大刀會首領林熙明。經過努力,林熙明與紅軍負責人黃立貴等吃雞血酒稱起了兄弟。後來紅軍又通過林熙明的關係爭取了絕大多數會眾。1929年4月5日紅四軍前委致中央的信中提到,土匪三百多人、二百多槍被編為紅軍獨立營。1929年5月26日,福建省委致紅四軍前委信,提到了漳州、泉州一帶的土匪希望被收編的情況。閩西特委也在一份報告中說,武平、永定、溪口、龍岩一帶的多股土匪接受收編,轉化為紅軍和中共的地方武裝,而中共在連城、溪口、寧祥一帶土匪中也有了一定的工作基礎。
在開闢革命根據地的過程中,爭取秘密社會是中共各地組織的自覺行動。陝甘邊區劉志丹對郭寶珊及其它小股土匪的爭取,川陝革命根據地陝南特委對「神團」以及哥老會的爭取26,江蘇省委對徐州、海州刀會的爭取27,都取得了成功。中共1930年1月的一份報告《全國蘇維埃區域與紅軍擴大總形勢》說:「河南南部靠近湖北安徽的地方……大部分槍會走向革命化。」「上川東下川東各地的『神兵』都一天天革命化了。這些『神兵』在萬源、城口、開江、墊江、鄰水、長壽等縣勢力極大。他們以抗糧、抗捐、抗重利盤剝、打倒軍閥為號召,並且準備成立蘇維埃政府。總之,四川大部分『神兵』已知道和紅軍合作。」「江北(江蘇省)各縣鬥爭,更為激烈,許多失業的農民的自發的武裝騷動,如大刀會、小刀會等等……有一部分革命化的形勢。」8中共的秘密社會工作基本上防止了統治者對秘密社會的利用,擴大了紅軍的隊伍和影響,為根據地各項工作創造了條件,在局部地區還幫助解決了紅軍的經濟和生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