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眾多的名妓之中,賽金花應該是最具傳奇色彩的一個,除了名列「清末四大譴責小說」的《孽海花》,還有多部筆記和小說涉及她的故事。
根據有關的史料,歷史上的賽金花經歷大概如下:
其初名為傅鈺蓮,又名彩雲,江蘇鹽城人,(一說為安徽人)約生於1872年。幼年被賣到蘇州的所謂「花船」上為妓,1887年(光緒13年),適逢前科狀元洪鈞回鄉守孝,對彩雲一見傾心,遂納?妾,洪時年48歲,傅彩雲年僅15歲。不久,洪鈞奉旨為駐俄、德、奧、荷四國公使,其原配夫人畏懼華洋異俗,遂借誥命服飾給彩雲,命她陪同洪鈞出洋。90年代初,同洪鈞歸國,不久洪病死。 1894年,傅彩雲在送洪氏棺柩南返蘇州途中,潛逃至上海為妓,改名「曹夢蘭」。後至天津,改名「賽金花」。1900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時,居北京石頭胡同為妓,曾與部分德國軍官有過接觸,也曾改換男裝到皇家園林西苑(今中南海)遊玩。1903年在北京因虐待幼妓致死而入獄,解返蘇州後出獄再至上海。晚年生活窮困潦倒,1936年病死於北京。
今天從現存的一些老照片來看,賽金花本人並沒有令人驚艷的傾國之色,卻只因不同尋常的經歷,成為一連串傳奇故事的主人翁。(以下是她的一些難得寫真)
能夠嫁給狀元首先就是一個風塵女子不同尋常的遇合,這於是引出了另外一個在當時就頗為流行的傳說。據說,洪鈞未中狀元之前,曾經受到過一個妓女的資助,這個妓女有的作品裡稱之為小青。和所有「公子落難美人相救」故事的男女主人翁一樣,洪鈞和小青訂下了白頭之約,但是也同樣沒有跑出這類故事的套路:中了狀元的洪鈞覺得娶妓為妻有損自己的體面,於是拋棄了前盟。而不知內情的小青最初瀋浸在被人稱為「狀元夫人」的喜悅中,得知真相後憤然上吊自殺。因此,在《孽海花》中,出場時的「花榜狀元」傅彩雲脖子上有一圈與生俱來的紅絲,足以讓男主人翁金雯青(洪鈞字文卿,此處影射很明顯)明白她是小青的後身,遂有隔世重逢之感。而因了這段沒有了結的前世孽債,許多作品將洪鈞的死因歸為小青對他的報復:彩雲後來私通幼僕、玩弄戲子,最終將洪鈞氣死。甚至後來彩雲與戲子孫小三的一段不解之緣,也有傳言說,因為孫小三的前身在那段前世姻緣中曾經為小青鳴過不平,所以今生裡得到彩雲的以身相報。不過曾樸的《孽海花》並不滿足於以上這樣因果報應的簡單故事,小說對彩雲的個性進行了更為細緻的加工,使人們更容易相信這位狀元夫人的不同凡響。在做「公使夫人」期間,彩雲不但很快學會了歐語,其美貌和聰明也到處引起轟動,甚至德國皇后也與她合影留念;與此相對照,大清國的公使金斐青卻處處顯出迂腐和無能,危難之時甚至要求救於他這位如夫人。而傅彩雲在金雯青死後要求脫離金家的一段表白裡,其坦率和敢作敢當也不乏令人稱道之處:
「我何嘗不想給老爺爭口氣,圖個好名兒呢?可是天生就我這副愛熱鬧尋快活的壞脾氣,事到臨頭,自個兒也做不了主。……若硬要把我留在這裡,保不定要鬧出不好聽的笑話,到那一步田地,我更要對不住老爺了!再者我的手頭散漫慣的,從小沒學過做人家的道理……我闊綽的手,一時縮不回,只怕老爺留下來的這一點死產業,供給不上我的揮霍,所以我徹底一想,與其裝著假幌子糊弄下去,結果還是替老爺傷情面,害子孫,不如直截了當,讓我走路,好歹死活,不干姓金的事,至多我一個人背著個沒天良的罪名,我覺得天良上倒安穩得多呢。」
實際上,假如傅彩雲在洪鈞死後心甘情願地為他守節而不是下堂求去重操舊業,「狀元夫人」的名聲就不可能作為一種成名的資本。而在賽金花的時代,像明末名妓董小宛那樣從良後心甘情願作一名賢婦的妓女可謂聊勝於無。清末的妓女,許多因為揮霍太過、債務纏身,經常靠嫁人來擺脫債務,不出三、五月到一年,即想方設法地脫離夫家,重張艷幟,名為「泡浴」。賽金花雖未能免俗,但她到底是在洪鈞死後才明明白白地下堂求去,倒也不失為一種光明磊落。因此,在燕谷老人的《續孽海花》裡,歷史上賽金花在送靈回南的途中潛逃到上海,被描述成經過洪鈞原配夫人默許的行為,因為如此則彼此都不傷體統。
回到滬上的賽金花掛牌接客,果然效果頗佳,名聲大噪。清末著名小說家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的作者)因為她傳奇的經歷,將她列入海上名妓中的「後二怪物」之一。另有作者特意將原來的海上名妓「四大金剛」開除一位,而將這位「狀元夫人」列?「金剛」之首。在北京她則因為喜歡穿男裝,被稱?「賽二爺」
不過促成賽金花再次成名的卻是庚子事變。據傳說,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後,賽金花因為通歐語,得到西人的寵幸,她在西洋時就與聯軍總司令瓦德西相識,這次舊情復燃,親密異常;也憑藉這一層特殊關係,賽金花曾勸瓦德西少侵擾百姓,辛醜和議之成,也多得益於她,因此京城人對她多有感激,稱之為「議和人臣賽二爺」。這類傳說也正是賽金花故事中最引起爭論的地方。從歷史上看,出生於 1832年的瓦德西時年已68歲,似乎不大可能與賽金花有什麼私情可言。不過,在北京眾多的倚門之娼當中,精通歐語的確可以使賽金花脫穎而出,為「結與國之歡心」提供方便。至於賽金花是否對辛醜和約發生過作用,從史實上可以說是無據可查,不過民間敘事卻是另一回事了。在當時多數人的記錄中,乘車與歐人招搖過市的賽金花至少並沒有引起普通人的反感,「議和大臣賽二爺」倒是名滿九城。傳說不見得具有細節的真實性,卻並不排除一定的合理性。
這段難以揣測的公案給小說家提供了足夠的想像空間,另一本清末小說《九尾龜》是這樣敘述此事的:賽金花到紫禁城與瓦德西敘舊,看到國人眼中神聖的皇家宮苑被聯軍佔領,面目全非,本能的愛國心由此被喚起:「我雖然是個妓女,卻究竟是中國人,遇著可以幫助中國的地方,自然要出力相助」。因為華德生(影射瓦德西)請她作翻譯文案,賽金花藉此勸說華德生不要虐待中國人,釋放被押的中國官員。更為人稱道的是使出她的嬌媚手段,幫助中國的議和大臣洪中堂(影射李鴻章)說服華德生在和約上簽了字。對於這一段功勞,一般的文人讚揚起來喜歡咬文嚼字,什麼「他在那槍林彈雨之中,談笑而勸敵帥,頤指而策番奴,飄零鴛燕,因賴他作個金鈴,即貴居王公,也都靠他一枝明杖」,更本色一點的想像大概更符合主人翁的身份,我們可以設想,賽金花打著一口婉轉的蘇白,向別人表明自己簡單的動機:「謝不謝倒沒有關係,只是讓大家看看,知道我們吃把勢飯的人也不是一點點用場也沒有,別人說起來總是堂子裡的倌人沒有好人,其實也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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