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懶洋洋的等待著農曆新年的到來,想著是否該回家陪父母過年。在我猶豫了又猶豫的時候,我發現離過年還不到10天了,我想公司是非要靠到年前才肯放假的,想著又要 買全價的飛機票,便在心裏開始狠狠的想:明年一定不再磨蹭,提前倆月買票,估計就能買4折的飛機票回去了。
就在我敷衍著年前最後幾天的班,想著如何找個藉口提前請假回家的那幾天,我一直沒看到隔壁的小夫妻。我以為他們早就回家過年去了。
可是就在一天半夜,女的敲開了我的門。我睜開惺忪的眼睛,含糊的問著:有事麼?女的顯得很不好意思,說: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想讓您幫個忙,聽說民工能網上訂票,你能不能幫忙看看?我答應著,讓她進了門,我打開電腦,開始幫忙給她訂火車票。可惜的是,網上訂票是要民工單位團體訂票,她和她老公的單位都沒有人給他們訂票,他們個人又沒資格網上訂。她看了看規定,很鬱悶的走了。我迷迷糊糊的竟然忘記說句安慰她的話。
第二天,我心裏一直記得這件事,總覺得該做點什麼。我從新聞上看到可電話訂票,便匆匆記下了號碼,準備給他們個驚喜。
下班時間還沒到,我就急忙趕回去了,我回去的時候,女人在家,我好奇她為何沒去上班,但是我只顧著說電話訂票的事,就沒來得及問。男人不在家,我絮絮叨叨的跟女人說著電話號碼,我還掏出自己的手機讓她趕緊打電話訂票。
女人苦笑了一下,沒接我的手機。眼裡含著淚,哽嚥著對我說:我就是因為打電話訂票,被老闆看到開除了。說著便苦起來:我這個月半個月的工資也沒給,說我是違反規定了,不罰錢就算是寬大處理了。
原來,女人也聽人說,可以電話訂票,從一大早起來就去IC電話亭打電話,可是總打不進去,就在中午吃飯時間,偷偷溜出去打電話訂票,可是打通了就說票已售完。一連一個星期都是如此,女人實在沒辦法,只好在早上店裡沒客人的時候,用店門口那個公用電話繼續打電話,8點半就打通了,女人高興的不得了,以為這次終於可以訂到票了,結果卻
說票已售完。票沒訂到不說,打電話卻被老闆正巧看到了,說她上班時間做私事,就把她 炒了。無論女人怎麼苦苦哀求,還是慘遭開除。
我一邊安慰女人:反正要過年了,也要趕著回家過年呢,不幹了也好,明年回來找個更好的工作。一邊說:要不再用我手機打打試試,說不定能訂到票呢。
女人搖著頭:不可能的,我老鄉電話打了十幾天了,也沒訂到,就算早上八點一開通服務,你第一個打進去,也訂不到票,因為這個列次的火車過年很緊張,不可能正當途徑買到。我以前只知道過年買火車票難,可是沒想到這麼難。我就問:去火車站排隊買不行麼?不是聽說那裡很多票販子麼?實在買不到就買黃牛票吧。
女人沉思半響,說:我老公已經在火車站排隊排了半個月了,還沒買到票呢。他白天請假去排隊買不到,晚上就通宵不睡覺在那裡排隊買,還是買不到。票販子天天看到我老公,主動找我老公說了好幾次,說他們有票,保證真的,可是手續費太貴了,我們不捨得阿!
我說:多少手續費?總不能比火車票價還貴吧!女人咧嘴笑了,那笑有點勉強:我們回去,坐硬座,票價才200多,可是手續費卻要300,你說兩張票連票錢加手續費就要1000多,我們一個月的錢啊。這不是喝我們血麼?1000塊錢,在我們老家,是一年的收入啊我們怎麼能捨得呢!
聽著她的話,我無語了。我突然感到很自卑,感覺自己竟然是那麼淺薄,那麼無知。
為了兩張回家的火車票,工作丟了,倆人日日夜夜去排隊買票,拿著生活費去打那個比長途還貴的電話,半個月下來,得到的結果竟然是:票已售完。
那麼多火車票去哪裡了?為什麼天天排隊買票都說沒票了,票販子卻又喊著:去任何地方都有票,手續費300元呢?
到底,票都到了何人的手中?又是怎樣到了這些人的手中的呢?而那天價手續費的暴利到底在養活著誰?
我氣沖沖的撥通了火車站的服務電話,我剛說完車次,就被告知:春節前本次車票已全部售完,請轉乘其他車次。
我有些失望,試圖勸說他們能不能轉車回去?或者坐長途汽車?女人慘淡的笑了笑:大姐你別操心了,沒法轉車,能經過我們那個小地方的,就這一個車次,到別的地方倒車,也不好買票,還是回不去,汽車太貴了,都快趕上飛機票價了,不如走回去呢。說著還半安慰我似的開著這個黑色的玩笑。
看著她緊鎖的眉頭,想著也許這會她老公還在火車站滿懷著那麼點希望排著隊,等著老天爺大發慈悲,給他們兩張回家的票,而我卻還在猶豫著過年回不回去陪父母,想著回趟家真累,來回路上夠折騰人的。
我開始覺得自己的卑鄙,甚至渺小。他們也許可以不回去,但是卻非要堅持回去,是為了雙方年邁蒼老的父母?還是為了回去分擔家裡的憂愁?無論怎樣,為了回去,卻要付 出這般代價,值得麼?也許很多人不以為然,可是在親情的天平上,這個砝碼卻很重。
一張過年回家的火車票,就那麼一張薄薄的紙片,不知道要費多少心,傷多少神,排多少個夜晚的隊,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得到!那裡面到底藏著多少回家人血汗,又寫著多少回家人無奈的眼淚?!
(十六)
我的飛機票已經訂好了,全價!
每到過年,航空公司都開始腰桿子硬起來,打死不打折,可是飛機票卻依然緊俏,中國人都太戀家,過年花在回家路上的路費,也算是對拉動經濟增長做點貢獻了。
鐵老大,仍然牛氣烘烘的一邊說著加開臨時列車,又一邊抱歉的告訴你:票已售完。隔壁夫妻在*班排隊買票的情況下,還是沒得到回家的那一張通行證。他們天天在火車站廣場等著,盼著哪天能有個好心人來退票,可是這種奢望很渺茫,他們似乎也感覺到無力回天,除了等待奇蹟,只能盤算著是不是真的要走回家。
在此期間,我一直不停的在網路上搜索著關於這輛車次的消息。每次看到有人轉讓, 我都急不可待的去聯繫,可是都是票販子在打廣告,手續費比票價都高,而且行情看漲,越來越高。
我想幫他們出手續費,只要他們出票價,可是他們死活不答應,說是原則問題,就是走回去也不買高價票。他們很正式的跟我說:我們是中國公民,為什麼坐車要買高價票呢?我們又不比別人低一等!難道我們沒權利去享受一張正當價錢的票麼?都去買高價票,以後就真的只有高價票,沒有正當的火車票了,那些暴利養活的都不是好人,我們越這樣養他們,他們越貪婪。
聽了他們的話,我沉默了。
我突然害怕起這個有點病態的社會來,我怕那致命的細菌會感染我!
我感到那麼無能為力的難過,我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可是我卻到頭來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甚至只是兩張火車票,我都不能幫他們。
我最終沒逃脫,找關係,走後門的那些俗套。我托了朋友,朋友又托了朋友的一個在火車站工作的朋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兩張硬座票。吃飯,應酬,說著冠冕堂皇的感謝的話,最後,終於在每張票多付了100元的情況下我才有機會把票握在手裡。
酒足飯飽後,那人打著酒嗝還在繼續不停的說著:票是多麼難買,別人多出300塊手續費他都沒給,因為看在老朋友面子上他就當免費幫朋友的忙。
我只好用感激的眼神望著他,說著千恩萬謝的話,用一種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的態度來應承他的恩惠。他滿足的笑著,我也在心裏滿意的想著:有了票,他們終於可以回家過年了。
當我把兩者車票放在他們的手裡的時候,他們呆住了,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崇敬的眼神望著我,良久都不說話。我笑著,什麼話也沒說。
女人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買來的高價票?我搖搖頭?那票是哪裡來的?我笑了。我沒說實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們面前有些虛偽的實話是不需要說出來的。我告訴他們。票是我的一個同事的朋友買的,原本要回家過年,可是公司突然說有事,回不去了,只好轉讓票。結果正巧讓我知道了,我就趕緊買過來給你們送過來了。我怕他們說錢的事,趕緊補充:票人家沒多要一分錢,要不去火車站退票還要扣手續費呢,你們要了,正好解決了人家後顧之憂,人家還省錢了呢。
他們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一邊把票接過去,反覆的看著,撫摸著,一邊掏錢給我。我說什麼也不要。他們便怔住了臉,說我不要錢,他們就不要票。我沒辦法只好收下了錢。
他們走的日子比我早,我去車站送了他們。我偷偷買了些廣州特產和水果,在他們檢 票進去的時候,把東西塞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大編織袋裡。
看著他們拎著大包小包,裡面裝滿的或許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歡笑裡,讓人感覺那一切都很珍貴。
他們不時的回頭看看我,用拎著包的手用力的跟我揮手,咧嘴笑著,眼神裡的光彩很溫暖,我內心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竟然有想哭的衝動,我忍住了,也笑著朝他們揮手。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我沒走,站在那裡,我似乎聽到了火車的鳴笛聲,那一定是他們要回家的那列火車,那火車裡一定有他們要回家的兩個座位。
歸途很累,很遙遠,可是回家的路卻很溫暖。
(十七)
我第一次覺得過春節不那麼無聊,我第一次覺得來回的路上不那麼勞累。整個年,我 過的很快樂,當我再次回到廣州的時候,他們夫妻還沒回來。
我想,他們一定是買不到火車票,要等過了高峰期才能返回。我安靜的等在那裡,看著那扇我隔壁的門,希望,在偶爾一天,能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們來的真的很遲,元宵節過後一個星期才姍姍來遲。我微笑著迎接他們,端去我買的湯圓,跟他們分享我所有的快樂。
女人跟男人商量著:想推個小木車賣點水果或者小吃。問我的意見,我說好。與其給別人打工那麼累,還不自由,倒真不如自己買點小吃賺錢好些。
於是夫妻倆,便買了個二手的小木車,批發了點菠蘿,西瓜,在家練熟了削菠蘿和西瓜的技術,便開始上街賣起了西瓜菠蘿,一塊錢一塊。白天女人一個人去,晚上,夫妻倆一起出門,廣州這麼亂,丈夫不放心,再晚都陪著老婆賣完了,再回來。第二天一早,又 去上班。
看著他們恩愛的每天出出進進,我由衷的羨慕卻又高興著,我想,就算苦,兩個人分擔開來,也是甜的!如果將來能有這樣一個人對我說;無論痛苦災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聽了一定會哭著嫁給他,雖然我不知道要等這樣的一個人等多久,但是起碼有了憧憬,人便分外的有了希望起來。
有時,很晚了,還沒把削好的賣完,他們就拿回來,分給我吃。我每吃一塊就會笑著 對他們說:我又吃掉你們一塊錢。
其實我在心裏明白,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送給我吃,他們生活拮据,完全可以自己吃掉,剩下的又不多,水果吃了又對身體好,以前平時都不捨得買。可是他們仍然願意分給我,因為,在他們的內心裏,他們認為是好的東西,都願意跟別人分享。
記得以前,在學習和生活中,我們經常能接觸到:無私,奉獻,善良這些美好的字眼,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周圍發生了變化,在我們的字典裡再也看不到那些美麗的東西,自私自利,冷漠,代替了那些小小的感動,成了我們的主流。
當我,又一次體會到這種久違了的感覺的時候,我欣喜若狂,像個孩子撿拾到了珍貴的寶貝,我想我一定好好珍藏起來,在哪天忘記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提醒自己。
那天,我下午回來,看到女人在家,很奇怪她沒出去賣東西。就半開玩笑的說:老闆,該開工了?怎麼還沒走?女人看到我,先是燦然的笑了笑,說:今天一天都沒出去,做買賣的家什沒了!
沒了?賣了?丟了?我連炮竹的問道。她說:昨晚,被城市管理者抓到了,都給砸爛 了!
砸爛了?憑啥?我氣洶洶的問。她無奈的搖頭,說:說是影響市容市貌,還影響環境衛生!他們沒別的事,就是專門抓小商販的!
我驚呆了,抓小商販的?我突然一陣悲哀,就算有一百個理由抓你們,也用不著砸打 搶吧?!跟別人說明白不就行了麼?用的著這麼土匪行為麼?
女人聽了我的話,竟然笑了,說:我就心疼那菠蘿西瓜,好好的,削好的被扔了,沒削好的也被砸爛了扔的滿地是,我倒糊塗了,是我們推小車賣西瓜髒呢?還是把西瓜砸爛在地上,弄的一地西瓜渣滓髒呢?!
聽著女人的疑問,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啊,到底是誰更骯髒?是那賣西瓜的小販?還是那砸西瓜攤的城市管理者?
原本干乾淨淨的一切,究竟誰是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弄髒了我們的世界?!
(十八)
一輛花了一個月生活費買來的破舊的小木車,一堆花了半個月生活費買來的西瓜菠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同樣跟你都叫做人的傢伙砸了個稀巴爛,任由你苦苦哀求,任由你好話說盡,也任由你眼淚滂沱!
無情的打砸把你要生存的一點點希望給砸碎,冷漠的言語將你最後的自尊踐踏的體無完膚,吼來喝去的態度對你的乞求熟視無睹,就這樣,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裏,你被人踩在了腳底下!
我能想像的出,女人當時的那種心碎,那種絕望,那種甚至是可憐的尊嚴被踐踏的傷悲。可是,就算我再怎麼去理解,我卻永遠不能替代那種傷心欲絕的體會。也許,這就是人類的悲哀,一種你無論如何不能逾越,不能跨過的鴻溝,你只能去瞭解,卻不能去感受。
我無力的想著所發生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的苦笑。我竟然想為她討個說話的能力都沒有,我感到了自己的有限,感到了自己總在接受了別人的恩賜後卻不能報答的那種難受,那種矛盾的苦楚。
我很想,再出錢幫他們買輛小車,可是女人說無論如何不敢去賣西瓜菠蘿了,不是怕城市管理者,是受不了那種活生生的好東西被糟蹋的場面,是見不得那種一片狼藉的情景。
我盡量出些能賺錢的主意,女人說老鄉幫她找了個發傳單的兼職,不累,她想先做著。我看著她有些消瘦的臉龐,心很疼!
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我越想越上火,恨不得把這個世界洗刷一遍,可是只我一個人的眼淚不夠,甚至全世界的人的眼淚也不夠!
我竟然氣的牙疼起來,半邊臉都腫了,疼的我食不下嚥,鼻子也因為牙疼上火,流鼻血。我乾脆請了假,去醫院看牙。
幾天折騰下來,吃藥,打針不管用,後來重新檢查,又說牙疼發炎引起了這裡毛病,那裡毛病,然後又開始治療,又一通打針,吃藥,檢查,再檢查,結果還是沒好,牙還繼續疼著,我繼續鬱悶著。
最後,醫生覺得給我拔牙補牙!會更有效,又折騰了幾天,總算開始轉好。這一個牙疼,花了6000多塊。我才知道,原來嘴巴里長的是28顆金豆子,貴著呢!
可是看到新聞上那些天價醫療費,我又欣慰了,別人看個病都幾百萬呢,我才6000夠便宜的了!
我突然感慨起來,也許有的人能付得起天價醫療費,可是我付不起!也許我能付得起6000塊錢的治療牙疼的錢,可是有的人就付不起!和還有更多的人比我貧窮,還有更多的人看不起病!
看病貴,看病難,這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可是這個根深蒂固的問題卻始終沒得到解決!我想到我們不遠的鄰國印度,它雖然還不太富有,雖然也人口眾多,但是醫療制度卻還完善,全民醫療免費。我不由的羨慕起來,不由的想著哪天我們也能享受到此等待遇!
如果能有那麼一天,我想,報導上就再也不會有某某小女孩得白血病家人傾家蕩產籌錢治病,也不會有,某人得病無錢醫治自殺身亡,更不會有為救治得病家人全家集體上街乞討!
生病是誰的錯?身體的錯麼?!沒錢治病是誰的錯?家人的錯麼?!醫療費用居高 不下誰的錯?醫生的錯麼?!
也許誰都錯了,也許誰都沒錯!
(十九)
那天,我捂著半邊臉,忍著隱隱作痛的牙,心裏恨恨的想:這6000塊錢算是白花了。
女人自從攤子被砸了後,便兼職發傳單,可是活兒並不是天天都有,所以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在家歇著。這天她看到我蹲在門口,抱著頭不說話,嚇壞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頭,她才看到我的臉腫了。她心疼的問:怎麼了?這是?我嘴裡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倒霉啊,牙疼,快要老命了。
她急忙問:看醫生沒?要不要緊?我從疼痛的牙縫裡擠出簡單的話:看了,沒用,白花6000塊,現在是牙也疼,心也疼!
女人讓我張開嘴看了看,自語道:腫的很厲害,要從根裡治,你等著。說完就一溜煙跑回家。
不大會,女人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要我喝,我看著髒兮兮的,就皺起了眉頭。女人硬逼著我喝下去。就這樣,連續好幾天,女人都讓我喝那種苦苦的黑湯水。結果竟然消腫 了,慢慢的牙也不怎麼疼了。我想一定是那黑湯水起了作用。
原來,女人怕在異地他鄉生水土不服或者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從老家帶了些中藥過來,正好她老公有牙疼的毛病,就帶了些這方面的中藥。看到我疼的厲害,她就把那些藥都熬了湯給我喝,沒想到吃了幾付,就好轉了。
我想著,她把藥都熬給我喝了,萬一哪天她老公牙疼,可怎麼辦?女人竟然笑笑:沒事,他咬咬牙就挺過去了。我知道牙疼的滋味,所以心裏還是後悔吃了人家的藥。
我問這藥很貴吧?女人笑了:不值錢的,都是些花啊草啊的,家鄉的山上多的是,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生產出來的化學藥品,只幾塊錢一副!
我開玩笑的說:幾塊錢?那我那6000塊錢不是餵狗了?女人笑了:我們那裡窮,人病去不起醫院,只能找個老中醫開點中藥熬熬喝!6000塊看個牙疼,就是村長一輩子也沒這個福氣!那要多少人家一年的收入呢。
我聽著女人的話,開始心涼涼的。6000塊,這數字在我心裏邊的格外沈重。
女人突然問了一句:在這裡的醫院生孩子要多少錢?我沉吟了一下說:估計要個幾萬塊吧!女人嚇了一跳:幾萬塊?那要是生完了就走,不住院呢?我想了想:也要一萬以上吧!女人愣了:馬上要生了進醫院,讓醫生幫忙接生出來,我立馬走人,也要上萬麼?我不用他們啥東西,就借他們點時間,搭把手就行了。
我沒明白女人話的意思,也沒往深處想,只是擔心著那些月收入不足千元的民工的老婆,如果來到這大都市,不小心懷孕了;來不及回鄉下老家生產,,他們要拿什麼去進這大城市醫院的大門,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呢?!
生存是人共同的權利,如果連生存都被剝奪,或者說為生存要付出慘痛的血的代價, 這樣的生存還能配的上人類賦予它的最初的意義麼?
一個生命,一顆牙齒,一句問話,告訴我:生存=艱深!
(二十)
看著自己滾圓的大腿,一天肥一圈的腰肢,近似蠕動的龐大軀體,我再也不能忍受我 日漸臃腫的軀體。我決定要減肥!
減肥,對於一個有些懶惰的人來說,是很困難的事。克服這個問題,需要一個支撐點,我想到找一個人監督,或者找一個人陪我減肥來調動我的積極性。
我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人,就是隔壁現在不用忙著上班的女人。我毫不猶豫的告訴了 她我的想法,她沒遲疑就答應了。
從此,她每天早晚都陪我跑步,陪我做運動。每次我都自嘲的跟她開玩笑:我真殘忍,找你這麼一個皮包骨頭的瘦子跟我一起減肥!她總是安慰我:鍛練身體有益健康是好事 ,不管胖瘦運動都有好處。
我心安理得的每天讓她陪著我,看著她越來越瘦,我又不免內疚,可是每次她的笑臉卻又把我的那點愧疚吹的蕩然無存。我只好總是藉口減肥,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給她,她不要,我就生氣,她沒辦法只好收下,眼裡卻總是滿是不好意思的感激和受之有愧。於是 她用更拚命的陪我運動來償還我對她的那點小小的好。
我做夢也沒想到,愚人節後的第二天,她來告訴我:她要回老家了!我以為她在補上愚人節沒給我開過火玩笑的機會,可是我錯了,她是真的要回家!因為她懷孕五六個月了!
她本來是打算在這邊生的,後來聽我說到生孩子估計都要上萬的,就下決心提前回老家,在老家待產。怕再晚,挺著臨盆的大肚子坐火車不方便,所以才決定現在就走。
我驚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滿腦子浮現的都是,她懷孕了,我還讓她陪我做劇烈運動的鏡頭!我感到自己的可恨,一個懷孕五六個月的女人,挺著隆起的肚子天天陪在我身邊,我竟然視而不見,是我自私到只考慮自己?還是我冷漠到忘記了他人死活?
想著她每天笑靨如花,從來沒表現出半點怨言和不高興,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惡。我開始鄙視自己,憎恨自己那種習慣於接受別人付出的不良嗜好。
看上去,她更瘦了,於是我更痛恨起自己來。也許她每天沒命的跟我鍛練,回家卻吃不飽,第二天卻要半餓著肚子繼續陪我運動,肚子裡還有一個消耗著營養的胎兒,這是怎樣的一份艱辛的心情?這是怎樣的一種殘忍的場面?
當我大吃大喝,山珍海味的把自己餵養成一個十足的胖子,卻要求一個每天吃不飽,餓著肚皮的孕婦跟我一起運動減肥?!這就是人性的自私,這就是我的自私到極點的本質的最有力說明。
我不得不承認,自始至終,我並沒高尚到哪裡去,我還是那個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的那個齷齪的人,儘管極力想用幫助別人來掩蓋自己的哪些自私的本性,可是還是失敗了,本質像個烙印,已經刻進了我的靈魂深處!
面對這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我開始無地自容,我突然感覺我根本配不上做他們的朋友,儘管我曾那麼的想,但是我不夠格,也沒資格去填下那份上帝面前的契約,我只是個自私的懦夫,我沒權利要求靈魂對我有任何絲毫的原諒!
我被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人性的刀子割的體無完膚。那感覺很痛;很麻木!
我的所有的思想,他們並沒有任何的覺察,只是用一種悲傷的情緒跟我道別。
女人是一個人走的,為了省錢,女人死活沒讓男人送。
我不知道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拎著大包小包好幾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怎樣擠上了火車,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到了家。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不是沒勇氣,是沒那個能力!
沒幾天,男人就搬走了,因為他覺得一個人住個幾百塊的房子不划算,賺的錢都搭在住上了,為了省錢,他選擇了免費的,和一群民工一起住在一個橋下搭的窩棚裡。男人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個信封,信封裡有一封我寫給他老婆的信和一張銀行卡。我叮囑他,無論如何,回家的時候記得把信帶給他老婆。他點都答應著,很堅定的說:保證完成任務。
從此我隔壁的儲藏室空出來了,房東說我可以放我那張舊沙發了,可是我沒放,只是在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停下來,默默的盯著房門看很久,很久。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夫妻二人。我不知道男人還在不在他說的橋下的窩棚裡住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回老家一趟順便把我的那封信交給他老婆,更不知道在那個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他們的老家,他的老婆是否安好。只是,從他們離開後,我開始喜歡穿平跟鞋,因為那感覺很踏實。
踏實到,我想著明天開始一個人學會為自己的心靈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