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十六年,宋孝宗禪位於太子趙惇,是為光宗。孝宗自為太上皇。宋光宗即位,以李氏為皇后。
李後是慶遠軍節度使李道的女兒。她初生之時,有黑鳳凰盤旋於門前,因此取名鳳娘。道士皇甫坦善給人看相,李道將他邀至家中。皇甫坦給每個人都相了面,當他一見李鳳娘,大驚說:「此女當母儀天下,請務必妥善撫養。」後來皇甫坦被宋高宗信任,一次說起了李鳳娘。高宗因恭王趙尚未定親,遂命納為恭王妃。不久生下了兒子趙擴。李鳳娘雖長得美艷絕倫,內心卻悍毒陰險。經常在後宮裡挑撥是非。此時立為皇后,已是一飛衝天,更加潑辣難制。
光宗性格懦弱不振,見了李鳳娘,既怕又愛,好似晉惠帝碰著賈南風。李鳳娘說一不二,光宗只會唯唯承命。光宗性情雖怯懦,還有一二分明白,知道李鳳娘所倚仗的全是宦官,他本來是計畫釜底抽薪將這些宦官一概誅斥,卻又猶豫而未發。不料光宗的打算,早被內侍窺探清楚,整日諛媚李鳳娘,求她代為保全。因此每當光宗說出憎嫌宦官的話,李鳳娘便加以包庇,再加這些內侍無時無刻搬弄是非,害得光宗漸漸釀成一種怔忡病。
孝宗聽說光宗得病,十分憂慮,於是召御醫入問,擬了一個良方,合成藥丸,只待光宗問安時,給他試服。誰知左等右等,光宗始終不來。而孝宗合藥的消息,卻已傳遍宮中。內侍們便藉此興風作浪,捏造謠言,報告李後,說是孝宗合藥,欲待皇上前去問安,即令服飲。倘有不測,豈不貽宗社之憂麼?李鳳娘深信不疑。等到光宗病勢略愈,即備了酒食,與光宗同飲。席間對光宗說:「嘉王年已長成,何不立太子?也可助陛下一臂之力。」光宗說:「朕意亦是如此,但須稟明上皇,方可冊立。」李鳳娘不以為然:「這事也要稟明上皇麼?」光宗說:「父在子不得自專,怎可不先稟明?」李鳳娘聽了默然不語。
過了兩三天,孝宗聞光宗病情好轉,便召他前來內宴。李鳳娘不讓光宗知道,私自乘輦去了重華宮。孝宗問及光宗病狀,李鳳娘說:「昨天好了些,今天又有反覆,特讓臣妾前來侍宴。」孝宗皺眉說:「這可怎麼辦好?」李鳳娘介面說:「皇上體弱多疾,據妾愚見,不如亟立嘉王擴為太子。」孝宗搖首說:「受禪未及一年,便要冊立太子,豈不是太早麼?況且立儲亦須擇賢,再待幾年也不遲。」李鳳娘不禁變色:「古人有言,立嫡以長,妾系六禮所聘,嘉王擴又是妾親生,年已長了,為何不可立呢?」原來孝宗不是高宗親生,其母郭後也非高宗正室,李鳳娘有意嘲笑,所以這麼說。孝宗聽了,忍不住怒氣直衝,便叱責道:「你敢來揶揄我麼?」李鳳娘哼了一聲,轉身退出,即上輦還宮。回來後找不見了光宗,詰問內侍,才知道到黃貴妃宮內去了。
李鳳娘妒悍成性,平時見了黃貴妃,好似一個眼中釘,此次被孝宗斥責,又聽說光宗去幸黃貴妃,當下氣急敗壞地逕直去了黃貴妃那裡。不待內侍通報,便闖了進去。光宗與黃貴妃正在促膝密談,李鳳娘醋興勃發,就在門口大聲嚷:「陛下龍體少愈,應節除嗜欲,怎麼又在此處調情?」黃貴妃嚇得魂不附體,不由的屈膝跪下。李鳳娘看也不看她。光宗知道自己惹了禍,顧不得黃貴妃,便握住李鳳娘的手,心裏怦怦直跳。回到宮中,李鳳娘眼淚像決堤的河水。光宗大驚,只好曲意溫存。李鳳娘說:「妾並不為黃貴妃生氣,陛下身為天子,只有幾個妃嬪,難道妾是那種不容人的麼?不過陛下病剛好,未便縱欲,妾因此冒昧勸諫。此外還有一件事,要與陛下商議。」說著哭得更厲害了。光宗再三詢問,她才讓內侍召入嘉王趙擴,讓他跪在光宗膝前,自己也跪下:「太上皇要想廢立了,妾與擴兒兩人,將來不知如何結局,難道陛下尚不知麼?」光宗聽了渾身發抖,李鳳娘將孝宗所說複述了一遍,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光宗此時已被她蒙住了,他拉住李鳳娘: 「朕決定不再去重華宮了。你們快起來,朕自有安排!」李鳳娘與嘉王起身,三人密議多時,無非是如何對付孝宗。
一天,光宗在宮中盥洗,一個宮女奉著巾被進呈,光宗見她的纖纖玉手,禁不住說了一個「好」字。正好被李鳳娘聽見,暗暗懷恨在心。第二天,遣內侍送來一個食盒,光宗以為是果脯,誰知盒中是一雙血肉模糊的玉手,令人慘不忍睹。光宗不敢發作,只好自怨自悔,讓內侍攜了出去。從此心疾又一次發作,每天夢中都是一個人哭泣。
紹熙二年十一月,按例皇帝要親祭宗廟。光宗無從推諉,勉強出宿齋宮。李鳳娘趁著這個空隙,召入黃貴妃,斥責她蠱惑病主,罪在不赦,令內侍持以大杖將黃貴妃重笞數百下。可憐她玉骨冰肌,不到數十下,已是魂馳魄散,玉殞香銷。地上留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已經不成人形。李鳳娘令內侍拖出宮外,扔在荒野。一面報知光宗,詭說她暴病身亡。光宗非常驚駭,明知內有隱情,不至於無端暴斃,而且死不見屍。只是光宗的精神早被李鳳娘制住了,絲毫不敢詰問,內心的悲涼無從解脫。
這天夜裡,他在榻中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直至四更後,才朦朧睡去,忽見黃貴妃滿身血污來至近前,光 宗正要與她抱頭大哭,忽外面一聲怪響,立即嚇醒。只聽見外面朔風怒號,檐馬叮噹,窗欞中已現灰白。急忙披衣起床,匆匆盥洗後出門登輦,直抵郊外去祭祀宗廟。天色已經大亮,只是四面陰霾,好似黃昏景象。接著又狂風大作,傾盆驟雨漫天而至,光宗被暴雨激射得頭暈目眩。回宮後每天在床上長吁短嘆,飲食逐日減少,漸漸變得骨瘦形枯。
李鳳娘乘機干政,朝事多由她一人獨斷獨行。光宗舊有的妃子還有張貴妃、符婕妤,她們還算幸運,被送出宮,下嫁於民間。光宗得病的事被孝宗所知,他在李鳳娘出外的時候,悄悄去見光宗。待揭帳啟視,光宗正在熟睡,不欲驚動,仍闔帳退坐。不久光宗醒來,內侍報稱孝宗在此,光宗矍然驚起,下榻而拜。
孝宗看他骨瘦如柴,十分心疼,問起他病狀,才說了兩三句,外面快步走進一人,神色倉皇,正是李鳳娘。
孝宗問:「你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侍上疾?」
李鳳娘說:「妾因上體未痊,不能躬親政務,所有外廷奏牘,由妾收閱,轉達宸斷。」
孝宗不覺哼了一聲,又說:「我朝家法,皇后不得預政,就是慈聖、宣仁兩朝,母后垂帘,也必與宰臣商議,未嘗專斷,我聞汝自恃才能,一切國事,擅自主張,這是何故?」
李鳳娘無詞可對,只好強辯:「妾不敢違背祖制,所有裁決事件,仍由陛下做主。」
孝宗正色說:「你也不必誆我,難道我不知皇上如何病得如此厲害麼?」
李鳳娘嗚咽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怎麼盡推在妾一人身上?」孝宗還欲斥責,聽見光宗在臥榻上嘆了一聲,於是不再說什麼。只是勸慰光宗幾句,便起身出去。光宗想下床送父,被李鳳娘豎起柳眉,恨恨剜了一眼,頓時縮住了腳。李鳳娘待孝宗走遠,連哭帶罵,又鬧了許多時。
經過御醫的多方調治,光宗的病情漸漸好轉,群臣請光宗去看望孝宗,以盡孝道。光宗不聽。孝宗的誕辰以及歲序節令,按理光宗應去祝賀,只因光宗一向多病才罷免。宰輔百官伏闕泣諫,光宗勉強答應下來。誰知一連幾天,仍然沒有動靜。群臣又一次奏請,光宗才去了一次。以後卻不再往。到了長至節前一天,宰相留正等奏請往朝重華宮,光宗答應當日就去。誰知到了次日,仍然沒去的意思。留正只得約同百官齊集重華宮,入謁稱賀而退。秘書郎彭龜年上書說:「孝宗之事高宗,備極子道,此陛下所親睹也。況孝宗今日,止有陛下一人,聖心常不言可知。自古人君處骨肉之間,多不與外臣謀,而與小人謀之,所以疑隙日大,臣所憂者,外無韓琦、富弼、呂誨、司馬光之臣,而內已有小人讒構作梗!」吏部尚書趙汝愚也進內廷規諫。光宗轉告李鳳娘,讓她同朝重華宮。李鳳娘想要勸阻,轉念一想自己的家廟已經筑成,不如讓光宗朝父,然後自己可歸謁家廟,免致外廷有閒話,於是一口應承下來。長至節後第六天,光宗與李鳳娘去了重華宮。父子間十分歡洽,連李鳳娘也格外謙和,對孝宗夫婦,只是不停說自己以前的不對。孝宗一向生性長厚,還以為她知改前非,也是另眼相看。誰知才過兩天,就有皇后歸謁家廟的內旨,禮部只好整備鳳輦,恭候皇后出宮。 李鳳娘鳳冠霞帔,綴滿珠玉,由宮女內侍簇擁而出。她的家廟祠宇巍峨,差不多與太廟不相上下。殿中供的神像玉質金粉,異常奢華奪目。李鳳娘的親屬入廟,皆被給予豐厚的賞賜。夜裡宮廷傳出內旨,授親屬二十六人官銜,侍從一百七十二人,都各有升遷。
紹熙四年元旦這一日,光宗總算去了重華宮一次。暮春時節,又一次與李鳳娘從孝宗游玉津園,自從這一次後孝宗再也看不到光宗的身影了。九月重陽是光宗的生辰。群臣連章請光宗去重華宮賀壽,給事中謝深甫說:「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孝宗鍾愛陛下,亦猶陛下鍾愛嘉王。太孝宗春秋已高,千秋萬歲後,陛下何以見天下?」光宗聽他這麼說,於是傳旨備駕前往。百官排班候立,待了多時,才見光宗慢慢趨出御屏,群臣上前相迎,不料李鳳娘突然從屏後出來,她拉住光宗的手嬌滴滴地說:「天氣這麼冷,陛下回去再飲一杯酒!」光宗於是轉身打算與李鳳娘退回,陳傅良急得已不顧君臣禮節,跑上數步拽光宗背後的衣裾,抗聲道:「陛下不可再返!」李鳳娘在裡面也用力扯。陳傅良大著膽子跟了進去。李鳳娘怒叱陳傅良:「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進來?」陳傅良只好放手,哭著退到殿下。李鳳娘遣內侍出問他為何無故慟哭。陳傅良說:「子諫父不聽,則號泣隨之,此語曾載入禮經。臣猶子,君猶父,力諫不從,怎得不泣?」內侍入報李鳳娘,李鳳娘更加惱怒。竟然傳下旨,永不再見太上皇孝宗。
群臣上疏好似石沉大海。孝宗身體不舒服,接連三個月,光宗也不去問疾,反而天天與李鳳娘游宴,完全沒有人心了。彭龜年伏地叩額,血流滿地請光宗去看望孝宗,光宗只說了一句:「知道了。」仍無過宮的跡象。到了五月,孝宗病已深重,臨死前想見光宗一面,顧視左右,無奈地流下淚。消息傳入朝廷,丞相留正拉著光宗的衣服勸諫,光宗拂袖而走。六月孝宗崩逝於重華宮。宮中的內侍先去宰相私第及樞密趙汝愚處通知。趙汝愚恐怕光宗被李鳳娘阻攔第二天不視朝,所以孝宗崩逝的消息一直隱瞞著。直到第二天入朝,見光宗御殿,才將孝宗已死的消息奏聞,且請光宗速去主持安葬事宜。光宗不能推辭,只好勉強答應,隨即返身入內。誰知等到中午,還不見光宗的影子。
光宗不到,主喪無人,留正、趙汝愚議只好請吳太后暫主喪事。吳太后勉從所請。光宗所作所為可謂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自孝宗受禪,窩囊地活了二十七年,死時六十八歲。
此時光宗已不配做人,宰相留正會同群臣,聯名請吳太后迫光宗禪位於嘉王。直到嘉王已做了皇帝,光宗才得知消息,此時也無可奈何,只好說:「事先怎麼不讓我知道?」嘉王趙擴即位,是為寧宗。
李鳳娘自寧宗受禪後,卻還安分守己,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慶元六年李鳳娘病死,兩個月後,光宗也死。合葬永崇陵,到陰間再做夫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