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20歲的張有波在縣城網吧裡上網查到,他已經被南京東南大學錄取,通知書一週前就已寄出。走出網吧,張有波喜不自禁,匆匆往家裡走去,他要把這個喜訊趕緊告訴爸爸媽媽。張有波一家原是瓮安縣白沙鄉人,去年以來就租住在瓮安縣城西門河畔的一棟民房裡,一里一外只有兩間狹窄的小房間。剛走到門口,張有波就聽到屋裡的爸爸媽媽在爭吵,還是為要給媽媽治病或者送他上大學的事。這之前,他們之間已經有過無數次的爭吵。
張有波走進屋,平靜地說了自己已經被南京東南大學錄取的事,還說通知書可能已經到了學校,明天就去學校領。 爸爸媽媽停止了爭吵,張有波在屋子裡默默的做晚飯。這時,已經是晚上7時,天色已暗,屋外街頭華燈初上。10多分鐘後,正在做晚飯的張有波和爸爸發現,近來一直臥病在床的媽媽沒了蹤影,問遍周圍的鄰居,都說不知道。那晚,張有波與父親找遍了縣城的大街小巷,問過所有熟悉的人,但一直沒有媽媽的消息。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向父子倆襲來。
河邊找到媽媽遺體
8月1日下午6時許,張有波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在外奔跑了一天一夜,他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兩眼看著天花板發呆。大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放在床邊的飯桌上,飯桌正對著門口,他希望媽媽一回到家就能看到。迷糊中,他忽然聽到爸爸在喊,「你媽媽找到了」。他一骨碌爬起,爸爸站在床前告訴他,一個親戚打電話來說,「媽媽在縣城勞保廠後面」。張有波心中一震,隨即與爸爸奔出了門。
他一邊拚命地跑,一邊卻淚如泉湧,一陣陣揪心的疼痛讓他渾身發抖。他知道,勞保廠後面就是西門河的下游,離家有1公里多的距離。「媽媽是絕不可能自己走到那裡去的,那只能是……」 張有波和爸爸跑到勞保廠後面的河邊時,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預感終於成了現實。河邊,媽媽的遺體靜靜躺在地上,張有波當即痛哭失聲。他的爸爸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去了知覺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前一晚上,我就擔心媽媽會走這條路,因為她早就說過不想再活著拖累我們……」張有波說。
後來他們才知道,當天白天,有人在河中發現了媽媽的屍體,打撈上來一看,正是張有波的媽媽徐國芬。
寨鄰幫忙操辦喪事
這裡其實是張有波的叔叔家。張有波家還在後面山上,因為長年無人居住,早已坍塌。靈堂就在院壩中,靈棚上掛著一副輓聯,是瓮安中學的老師、同學們前一晚連夜送來的。幾個農婦正把衣襟裡的一堆西紅柿、辣椒等蔬菜,往灶房裡送。村民說,張家沒有房屋,土地也沒有耕種,喪事中需要的米、菜、棺材等所有的東西,全是大夥湊起來的。「想到她好不容易送出一個大學生,又得了那種治不好的病,心裏就為她難過。」一個村民抹著淚說,「把她的後事辦熱鬧點,也不枉她為我們鄉里送出一個大學生!」張有波一臉疲憊,但一直屋裡屋外的忙碌著。如今,親手操辦好媽媽的喪事是他最重要的事。大熱的天,他頭上裹著厚厚的孝布,黝黑瘦削的臉上,神情抑鬱。「媽媽選擇了這樣離開這個世界,是為了不再拖累這個家,不再耽擱我上大學。」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媽媽卻永遠離開了。這是一個貧窮中頻頻遭受厄運打擊的家庭。
1993年,瓮安縣白沙鄉高坪村38歲的農民張登書離家南下打工。在廣東省惠東縣立足後,他在惠東城郊租下一間民房,不久又將妻子和3個子女接了過去。張登書只有初中文化,妻子徐國芬目不識丁。由於吃苦耐勞,夫婦倆一個月掙得的工錢,除了供一家人生活,還可以有點盈餘。他們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也在當地的學校裡入學讀書。異鄉的生活雖然艱苦,但張家夫婦還是覺得日子很幸福。因為三個兒女都喜歡讀書,學習成績都不錯。那一年,張有波6歲,剛剛上小學一年級。6年後,張有波小學畢業與哥哥姐姐回到了家鄉,在瓮安縣中坪鎮上初中。兄妹3人在學校附近租了兩間民房,自己洗衣做飯照顧自己的生活。後來,張有波的大哥初中畢業,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瓮安中學。可由於父母打工的收入無法同時供3個孩子讀書,大哥被迫輟學離家打工。可不久,張有波和二姐也相繼考上了瓮安中學。2003年9月,張家姐弟來到了縣城,在城郊西門河邊一棟民房租下了一個裡外小套間住下,每月房租70元。看到一雙兒女成績都不錯,張家父母就像看到希望,每月辛苦幹活,掙錢雖然不多,但始終按時寄來生活費。
2006年6月,張家姐弟同時參加高考。張有波考了613分的好成績,以4分之差落選第一志願同濟大學,但被上海電力學院錄取。姐姐考得稍差一些,但也同時被廣東一所專科學校錄取。
厄運頻頻降臨 媽媽患上絕症
可那一年,姐弟倆都沒有去上大學。因為幾個月前,張登書在廣東惠東幫一家人拆除舊房子時,不小心從三樓摔下,造成腰部骨折。「爸爸治病要用錢,媽媽身體也不好,加上我總覺得考得不好,就沒有去上海上大學。」張有波說。此後,張有波開始了高三復讀。他的姐姐則放棄了讀書夢,跟著家鄉的姐妹走上了打工的道路。
此時,另一場災難又悄悄降臨這個本就不堪一擊的家庭——張有波的媽媽患上了「怪病」。徐國芬今年47歲。在外打工這10多年,她和男人一樣幹著同樣的活。家裡能有一點積蓄,就是靠她勤儉持家一分一分積攢起來的。就在張登書從三樓摔下那一個月,徐國芬也突然病倒。
有一天晚上,徐國芬突然下體大流血,送到醫院搶救了幾天,命是救回來了。3個月後,張登書的腰傷好多了,帶著妻子回到了瓮安。經過省內幾家大醫院的多次診斷,徐國芬患上的是宮頸鱗狀細胞癌,已經是晚期。
媽媽要求隱瞞病情 只為讓兒安心備考
徐國芬被確診患上癌症的時候,已經是今年5月25日,還有13天,張有波就要參加高考了。為了不影響兒子高考,徐國芬要求所有親友都不要向張有波透露這個消息。
「在張有波高考前的那段時間裏,其實是他媽媽最痛苦的時候。」張有波的大表哥胡剛說,徐國芬每天要吃很多鎮痛的藥,但還是痛苦不堪,有時直把頭往牆上撞。為了不影響兒子複習備考,只要張有波在家裡的時候,她就捂著被子,忍著疼痛,儘可能的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痛苦。
「我總覺得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張有波說,他知道媽媽的確切病情,已經是高考過後的10多天。
那一天,他從網上查詢到了自己的高考分數:641分。晚上,爸爸拿出了醫院的診斷書。看著診斷書上明明白白寫著的「癌」字,張有波放聲痛哭。那之後,他開始籌劃送媽媽到醫院治病,但這時,家裡已經負債纍纍。張有波的中學同學們為他湊了2000多元錢送來,但這只是杯水車薪。
張有波決定不再上大學。
徐國芬知道兒子的心思後,急了。多次哭著對張有波說:「媽的病是醫不好的了,不要再花錢了!」並一再囑咐他,「要好好去讀書,要好好對待家人。」 那之後,徐國芬在病痛之中,多次說到要自我了斷,不願再拖累這個家。(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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