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獨生子女的家長舉行抗議 Wall Street Journal
汶川大地震使成千上萬的父母失去了獨生子女，由於中國的社會保障制度尚不健全，加上傳統文化的影響，許多失去孩子的父母想抓緊時間生兒育女。
農民工朱建明的故事
五月份的大地震，讓老家在樂山農村的朱建明（音）夫婦失去了年僅十四歲的女兒。十天後，悲痛欲絕的朱建明想到自己該再有一個孩子。一個多月後，他從政府部發的撫恤金裡拿出一部分做了輸精管接合手術。雖說朱先生已經50歲了，妻子盧書花（音）也45歲了，夫妻倆還是千方百計地要再次受孕。"要是再不抓緊，我們這輩子就沒有機會了，"朱先生說。
朱建明的老家在樂山市農村的雙嶺村（音），從成都開車要走5小時，屬於四川這個窮省的最貧窮地區。進村唯一的車道坑坑窪窪，路邊有果園，村邊的屋頂上晒著一籮筐一籮筐的黃豆。講起家鄉的狀況，朱先生回憶說，自小家裡就窮得叮噹響，餓的時候沒少吃草根野菜，記憶裡"我家總是跟別人借錢"。
朱建明結婚較晚，扯扯拉拉地提了四年親，最後才娶了現在的妻子。結婚後三年才生了頭生兒子，取名雲水（音）。那年是1986年，可惜的是孩子腦子有點兒問題。
由於這個獨生兒子是殘疾人， 朱先生家獲得許可可以再生一個孩子。八年之後，他們生了個女兒，取名新月（音），夫妻倆的心血和希望全都押在在個女兒身上了。
後來，朱先生在一處離家有四個小時車程的磷礦找到了一份工作。危險性高，但工資也高，按美元算一個月200還挂零。"我倒沒覺得害怕，不管多工作多難我都不在乎。我有家，有女兒。"他說。 1995年，政府讓他做結紮，以放他不小心再生了第三個孩子。
當地計畫生育控制政策非常嚴格，超生的要支付多達千元的罰款，這在農村是一筆數目驚人的巨款。朱先生回憶說，當時地方當局經常派人到違反計畫生育政策的家庭，把他們的家當砸個稀巴爛，給他們一個教訓。
兩年前，他們的殘疾兒子意外淹死，那年剛20歲。悲傷之中妻子帶著女兒也離開家鄉來投奔朱先生，他們在礦區附近租了間房，一家三口就這樣安頓下來。女兒新月，勤奮好學，進了當地的鴻柏中心小學（音），夫妻倆省吃儉用，決計要送女兒去上大學。
"別看她小，很知道心疼爹媽。"盧女士說道。
地震發生時，鴻柏中心小學的教學樓轟然坍塌，三分之二的學生都被埋在廢墟裡。倖存者告訴朱先生，新月倒是跑出了教學樓，卻被飛落的磚石砸死了。
失去獨生子女的家長舉行抗議 © Wall Street Journal
數百名悲痛的父母抗議這些豆腐渣學校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一些父母試圖越級上訪，結果卻被拘留起來再押送回家。
朱先生一家不是本地人，政府給震區發放的養老金（約合1800美元）也沒有他們的份兒。絕望之中，朱先生有了再生一個孩子的念頭。他們問了村裡一家診所的醫生，人家說他們年齡大了，想懷孕很難。倒是當地一家藥店的藥劑師很幫忙，介紹他們去省城的生殖專科醫院（The Sichuan Reproductive Faculty Hospital）碰碰運氣。
6月21日，朱先生做了輸精管接合手術，把阻塞了13年的輸精管又給接通了。人家說他年齡大了，結紮時間又長，手術成不成功沒有把握。醫院給他打了兩折的折扣，餘下的朱先生就拿女兒的撫恤金給付了。9月份，醫生告訴他手術成功了，夫妻倆終於又看到了一點兒希望。
"要是我們現在有個娃，等到我們70歲就有人給我們端茶送水了。"朱先生的妻子說。 "沒個娃，別人誰都指望不上。"
獨子家庭的雙重災難
抱著朱先生夫妻倆的想法人在震區不在少數。
四川由於人口稠密，生活條件較差，計畫生育政策執行得非常嚴格。從成都通往朱先生的老家樂山市的道路兩側隨處可見宣傳計畫生育的標語和宣傳畫。有一面牆上畫著一個發射中的火箭，旁邊站著漂亮的一家三口，標語是"晚婚晚育利國利民。"另一條標語寫道："少生孩子快致富"。超生的家庭免不了高額罰款，而且一罰就是好多年。
中國為控制人口數量而採取的一胎化政策已經進行了三十年，這場地震災害凸顯了該政策所造成的人力成本。
嚴酷的計畫生育政策造成了大量的獨生子女家庭。據估計四川大地震中數千教學用房倒塌，有八千個家庭失去了獨生子女。震災最為劇烈的北川縣，有817名失去獨生子女的父母已經申請政府許可，計畫再生一個孩子。
遭受地震災害最嚴重的地區之一的四川都江堰市，數百學生由於教學樓倒塌失去了生命。現在有一百多失去孩子的母親已經懷孕。一名從上海派來的衛生官員王海韻（音）說，有8 0 0多名父母想要再生一個孩子。
當地的計生委官員劉菊紅（音）說，許多人都需要通過手術取出避孕工具，術後需要半年時間生殖力才可能得到恢復。由於這個原因，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人夫婦已經懷孕，"但數量應該很小，"劉女士說。
許多獨生子女家長，特別是孩子已經上了初中或高中的那些，年齡都已經太大，而且都做過手術以防止懷孕，現在再想生孩子必須得到醫生的幫助。
成都的四川生殖專科醫院已經做了30多例接合輸卵管或輸精管的手術，以幫助地震中失去獨生子女的家長，包括上文提到的朱先生。地震結束之後，有110多對夫婦來到醫院諮詢重新懷孕生子的問題。醫院給50多對夫婦提供了各種形式的治療，有18對夫婦因為年齡太大，生殖無望，被院方婉言謝絕。
"沒有孩子，他們就一無所有了"
"我有點兒意外，從來沒有想到父母這麼快就來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院方官員說："不過，他們那麼強烈地希望再生個孩子，我一點不吃驚。沒有了子女，他們在這個世界上也就一無所有了。"
地震發生後，政府官員說，失去了獨生子女的父母可以不受一胎化政策的限制，再生一個孩子。然而，生育問題在地震之後仍然是敏感話題。中國的人口和計畫生育委員會拒絕回答記者的相關問題。醫院和許多家長都不願意接受採訪，擔心引起官方的憤怒。
由於缺乏社會保障制度，失去孩子的家長面臨失去晚年的依靠。按照中國的傳統，孩子是父母老年時的經濟和健康依靠。退休金在中國不是完全沒有，就是仨核桃倆棗的不經用，農村地區更是如此。有句古話說："存糧備荒，養兒防老。"中國人傳統上的財富概念，總是包括有子有女。
自從死了女兒，朱先生和他的妻子發現老家往日的老朋友見了都躲著他們走。盧女士猜想這是因為這些朋友擔心夫婦倆會越來越多地依靠他們，因為"我們已經沒了孩子可以依靠了。"
"瞧著我當年一些同學已經當了爺爺奶奶，我這心裏怎麼都別不過這個彎兒來。"朱先生說著說著聲音就打起顫來。
生子抹不去喪子的痛
失去獨生子女的父母得到了來自政府的資金用於醫療和其他費用。四川省一個地方教育局的局長唐建成（音）強調說，付款給所有地震喪子父母的這筆錢（約合八千八百美元）是援助，而不是補償。
許多家長認為，偽劣建築至少是造成學生死亡的部分原因。對於當局試圖逃脫責任的做法，他們感到憤怒。有人說，地方當局強迫他們簽署文件，附和官方的觀點-- 認為學童死亡是由於地震太強，而不是人為錯誤。其中的一份文件還附有受害者的承諾，要"盡快恢復正常生活和生產秩序。"有些家長害怕跟記者交談，要說話就得躲到山頂上去，這樣當地官員才看不見。
記者採訪了全省十多位家長，有的要忘記過去，開始新生活；有的卻沉溺於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很多家長對於這樣被人趕著急匆匆地考慮生孩子、掙錢，很是不快。
"我心裏頭很不好受。我決不想讓女兒離開我。"一位失去了女兒，現在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的母親說。她不願告訴記者她的名字，因為地方當局已經警告了她一次，讓她不要接受記者採訪。
来源: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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